“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北风在听到南山落梅这两个名字时,没来由地就想到了这句诗。
后悔,后悔什么呢?
酒吧那场混乱的打斗过后,北风坐在吧台边休息,左臂的疼痛开始变得强烈,伤口的鲜血浸过绷带,星星点点沾在大衣的袖口。
北风点燃了一支烟,任由烫辣的烟雾充满口腔,口舌的刺痛带得伤口也疼起来,身体却开始放松,连同紧绷的神经一起,沉浸在轻微的晕眩感中。
然后,在烟雾继续侵入胸腔之前,北风轻缓地呼出一口气,它们便一股脑从口鼻中渗出来,将周围的空气幻化成一片朦胧的薄雾。
右腕的电子表忽然开始不安分地震起来,侦探打开通知,纯白色的请柬轻快地跳了出来,请柬的角落里点缀着落满梅花的雪山,在这一片洁白中明艳得有些不合时宜。
北风很惊讶,又有些疑惑。
“南山落梅?”
落梅是冬寂的真名,南山是她那早已机械化的赛博格爱人的真名。
北风记得,B国战士有为自己取代号的习惯,这种习惯不同于一般为了执行特殊任务隐藏身份或是同伴之间联系方便,而是一种寄托,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和愿望寄托在自己的第二个名字上,据说能带来好运。
当然,名字和代号,旁人也没法分得那么清。落梅和南山这两个名字,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冬寂告诉他的,现在想来她大概是想用部分的诚实博取自己的信任,虽然真实性无从考量,不过他倒也没那么感兴趣。
只是……
北风皱了皱眉,又吸了一口烟。
说起来,自从一年前拒绝冬寂的请求之后,两人就基本不往来了。
北风还记得当自己表明态度的时候,冬寂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满,甚至没有很惊讶。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啊。”她笑着说。
北风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讽刺的意味。
“他好像醒不过来了呢。”商海弋略显玩味的声音打断了北风的思绪。
北风转头,看见林良像一块风干的木头一样呆立在吧台后面,而商海弋正在一边揉小狗一样随意地揉着他的头发。
北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林良的肩膀,年轻的牙医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北风叹一口气,轻轻推着他走出吧台。好在牙医只是丢了魂,基本行动能力还有,不至于要侦探把他硬生生扛回去。
一旁的商海弋见状打趣道:“现在想起来走了?都出了这种事,亏你还不急着带他离开,你就不怕什么时候又蹦出来几个杀手?”
“地下世界哪里是安全的?”北风戴上帽子,一只手搭在林良背上,推着他往酒吧门口走去,离开之前回过头对商海弋说:“抱歉弄乱了你的店。”
商海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坏笑了几声:“反正是警察来打扫喽,地下世界的警察不就是干这种事的吗?”
北风轻声叹口气。
由于政府把仅有的几个赛博格警察放在上层世界,地下世界的警察都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跟赛博格起冲突,以至于到最后竟成了“清洁工”一类的角色。
但又能怎样呢?
“我带他走了,你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联系我。”
“收到,回头见。”商海弋笑着应道。
北风也笑了笑。
“回头见,老朋友。”
北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冬寂时,还是八年前的冬天。
那时他已经从一场恶战中恢复,也差不多适应了在地下世界的生活,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偶尔也会接接上层世界的委托。
而寡头们还不是很安分,总想尝试要他的命。
那天晚上侦探刚处理完一个棘手的案子,有些疲惫,以至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被人盯上了。
对方有三个人,都是有经验的赛博格杀手,不好对付,但北风更强。
“扳机点”的存在让他得以比普通赛博格更熟练地操纵自己的身体,更精准地完成自己的指令。
就像一台性能更好的机器。
他想办法摆脱了他们,杀死了其中一个,弄残了另外两个。
打斗的过程中,北风意外遇到一位陌生女性赛博格,而对方似乎对他没有敌意。
这本不是一件大事,赛博格是冒着不小的风险接受改造,还要承担机械化的后果,所以大多数赛博格不喜欢被卷入和自己无关的争斗。
但这位女士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她在北风和那三个杀手缠斗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冲上前,以至于北风第一反应是将她当成敌人防范。
按常理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多了一位赛博格同伴总归是一件好事,只可惜,这位女士似乎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实际上,北风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受过哪怕一点专门的训练。
就和初次接受肢体改造一样,赛博格改造之后也不是立即就能习惯自己的“义脑”,需要经过训练才能熟练运用加强的脑力,另外,战士所必备的格斗训练、反应训练、信息相关训练、实战训练乃至战斗经验都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没有这些训练,一个普通赛博格恐怕连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普通人类战士对战的资格都没有。
而这位女士,明显就是后者。
见状,北风也只能尽自己所能保护这位女性赛博格,毕竟他也不希望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不明不白地背上一条人命。
然而保护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回过神来,北风发现自己的侧腹在流血。
幸运的是伤口不深,疼痛也不算剧烈,北风简单查看了一下呆立在一旁的女性赛博格的情况后边打算离开。
“先生,请留步。”
身后忽然响起年长女性的声音,北风大惊,猛地转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后退。
但那位女性赛博格抓住了他,力量大得让他胆寒,但眼神却温柔得几乎在祈求。
“请不要紧张,我们对您没有敌意。”
年长女性继续说着,声音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这时北风稍稍冷静下来,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冬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