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后是一轮太阳,
和一座光影斑驳的森林。”
“如果在此之上,尚有一只,云雀的歌。”
北风十八岁初见白羽时,情不自禁就想起了这两句诗。
那时他刚刚从一场灾难中缓过神来,开始考虑是用手枪还是匕首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二十岁的白羽,像一只灵动的云雀,闯入了他灰暗的世界,重新点亮了他将死的灵魂。
那时的白羽还在读大学,她年轻,漂亮,勇敢,坚定,充满了新时代革命者特有的激情和壮志凌云。
北风记得父亲曾跟他说过,大学是个很美好的地方,有着这个时代少见的蓬勃和澄澈。
人机大战前,高等教育都是由联合政府操办,大学校长即便不在政府任职,至少也是联合党人。而在战后,联合政府失去了大部分的影响力,进一步也失去了大部分的权利,本应该没什么能力再去管教育。
但幸好,任何时代都需要人才。
而对寡头来说,公立的学校更容易管理和操控,再加上政府议会里很多都是寡头的人,属实也没有太大差别。
于是大学还是办了下去。
有了知识,就有了思想,年轻而热烈的。
父亲曾带着北风去过自己的母校,一所医科大学。
学校不大,历史也不算特别悠久,但真的很美。
那时正值盛夏,绿树葱郁,夏花芬芳,还有灿烂的思想,在这片港湾里恣意生长。
青年们学习救人的知识,也探求救世的方法。
而白羽就像是北风认知里,关于大学一切美好的集合体。
蓬勃、热烈而澄澈。
盯着请柬简单看了几秒后,北风关闭通知,两只手握着方向盘,试图专心开车。
伤口疼得有些难以忍受了,胸口也开始发闷。
他需要休息了。
随着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重,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亮着微光的别墅。
说是别墅,其实也就是一间残破的实验室改造的住所,如果不是商海弋和她的一群老顾客帮忙,这里恐怕都不能算是个人住的地方。
“北风?”侦探刚下车,就看见他的医生朋友穿着白色实验服从房子里走出来。
北风点点头应了一声:“守安。”
叶守安原本是第三医院的一名神经外科医生。
大概也是在10年前,他卷入了一起事件中,随后被寡头盯上,被迫和妻女分离,尽管有林港和政府的庇护,还是不得不辗转于各势力之间,以求生存。
至于是什么事件,北风不清楚,也不打算多问,毕竟这个时代,被寡头迫害到妻离子散也不算特别罕见的事。
叶守安值得信任,并且和商海弋一样,没有牵挂,还总有一套办法保证自身安全。
北风喜欢和这样的人来往,他们有一技之长,不关心政治,没有明确的立场,只是在努力生存,并且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
尽管表面不动声色,但如果可以,北风还是希望能有朋友。
叶守安住得不远,偶尔地下世界形势比较乱的时候会来北风这里住,或者在北风受伤的时候过来帮忙。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北风走上前去。
“我来看看你。”叶守安拽过北风的左手,动作粗鲁但力度很轻。他看着渗出绷带染上大衣袖口的血点,皱了皱眉。
“听说你在酒吧里又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赛博格打起来了?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天天打?”
北风笑了笑抽回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后指了指车里。
叶守安走近车窗,便看见了木头一样呆坐在车后座的年轻牙医。
“林良?”
“你认识他?”
“我还在第三医院的时候见过,林院长……啊,当时还是林主任吧,是他的儿子。十几年过去了,倒也没多大变化。他怎么在这儿?还变成这个样子?傻了?”
“没事,吓的,让他缓缓就行。我们先进去吧。”
北风用没伤的那只手将林良扶出来,轻推着他和叶守安一起走入屋内。
在医生重新包扎伤口时,侦探将来龙去脉大概讲了讲,叶守安皱眉:“我只听说上层世界又出事了,没想到他也牵扯其中。居然还敢一个人到下层世界找人,不愧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人,脑子这么容易进浆糊。”
“行了。”北风哑然失笑。
说起来,这位朋友自从相识起就一直这样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就像浑身长满了刺,一说话就喷出去几根,以至于商海弋经常开玩笑叫他“叶人掌”。
不过“叶人掌”倒是很少对他的赛博格朋友发火。
治疗完毕后,侦探和他的医生朋友默默看着呆坐在椅子上的林良,半晌,叶守安问:“他还缓得过来吗?”
北风叹口气摇摇头,拿起桌上的一杯凉白开,泼了上去。
以前当保镖的经验告诉他,遇到这种情况,泼水或是施加其他不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刺激是最有效的做法。
一杯凉水泼上去,林良立刻回过神来,事实上,北风发现这位上层世界的牙医能很快适应环境,快到几乎让他惊讶,也有着一定的韧性,心理素质不错,还能进一步在他的引导下基本理清状况。
挺好,至少不会成为多大的累赘,侦探想。
但是叶守安貌似还是不喜欢他,给他续了一杯凉的还想再续一杯热的,被自己制止后还不依不饶继续开怼,年轻牙医则是一边怂中有勇地努力回怼,一边不时地向侦探投去求救的目光。
不过北风没有理会,他知道自己的医生朋友知道分寸,另外他认为这位不谙世事的年轻牙医也确实欠收拾。
等两个人闹够了,北风将他们打发去睡觉,自己也回到卧室躺下。
北风关上灯,随着浓重的黑浸染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思维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几日着实过得不容易,侦探想,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是白羽遇刺,然后是酒吧,还有两份请柬。
两份,北风想,这不合常理。
冬寂每年都有举行慈善舞会的习惯,为了适当的宣传,将自己一年间做的事以及设施的情况展示给社会,减轻外界对他们的恐惧,也为了拉拢人脉,协调与各个势力的关系。
冬寂哪里的人都会邀请一些,政府的人,一些认识的赛博格和社会人士,甚至是寡头,有时也会邀请北风。
但她只会寄一张请柬,毕竟北风孑然一身,熟悉的人也就商海弋和叶守安,他们都是地下世界远离政治纷争的流浪者,冬寂没有理由请他们。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这时,手上的电子表忽然震动了起来。
“北风?”
女人的声音,熟悉得让他心颤。
“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