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墨兰4

林噙霜心乱如麻。

一个六岁的孩子，大病初醒，怎么会说出如此条理清晰、人物关系复杂的话来？什么官声脸面，什么婆母厉害，什么进士侯爵……这些根本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六岁女孩能编出来的！

尤其是那句“爹爹最看重的，是他的官声，是盛家的脸面，为此可以舍弃一切”，简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噙霜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丝不安。

她与盛紘几十年的相处，对这个男人的性子不说了如指掌，但也能猜出七八分。

他看似风流多情，实则凉薄自私。

他宠爱自己，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能满足他作为一个文人雅士的所有幻想，能让他从正室王若弗的“粗鄙”中得到解脱。

可一旦这份“风雅”触及到了他的“仕途”这个根本，他会如何选择？

林噙霜不敢深想，也从来不愿去想。

可今天，这些血淋淋的话从她最疼爱的女儿口中说出，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林噙霜来人！快去请张大夫！快去！

林噙霜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她宁愿相信女儿是高热烧坏了脑子，说胡话，也不愿相信这番话是某种预兆。

很快，府里的张大夫就被请了过来。

一番望闻问切，张大夫捋着胡须，恭敬地回道：

其他张大夫：林姨娘放心，四姑娘已无大碍，高热已退，只是先前高热不退，耗了些心神，身体有些虚弱，脉象也有些虚浮。老夫开几副温补的方子，好生静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林噙霜那……那可有梦魇之症？或是说了些胡话？

林噙霜紧张地追问。

其他张大夫：（笑道）小儿高热，偶有惊厥说胡话，也是常事。待身子大好了，自然就不会了，姨娘不必过分担忧。

听到这话，林噙霜心里稍安，但那颗被高高吊起的心，却怎么也落不回实处。

她亲自送走了张大夫，又细细地喂墨兰喝了半碗清粥。

墨兰刚才那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早已耗尽了这具虚弱身体的全部力气，再加上刚融合记忆神魂不稳，此刻实在顶不住，眼皮一沉，就歪在林噙霜怀里又睡了过去。

林噙霜将女儿轻轻地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脑子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不信，她怎么能信？

自己奋斗了半辈子，从一个罪臣之女，爬到如今盛府最受宠的妾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正室大娘子王若弗都要让她三分。

这一切，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所谓的“婚事”，就化为泡影？

紘郎那么爱她，怜她，怎么舍得将她活活打死？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可……墨兰说的那些话，又那么真实。

盛紘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

他就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万事都以自己的前程为先。

为了不得罪王家，他可以容忍王若弗的诸多过错。

为了自己的“孝”名，他可以对不是亲娘的老太太恭恭敬敬。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成了他仕途上的绊脚石，他会如何？

林噙霜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