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泊在过去也有过这么一架钢琴。在他最后的印象里,钢琴之上盖着的的罩布已经落满了蚊虫尸体和细小粒子混合的尘灰,和水灵泊第一次启用它时的模样已经相隔甚远了。水灵泊也不是自幼就弹钢琴的,喜爱这样能流露出愉悦人心的物件反倒是他的妹妹冰璃雪。
他那年幼的妹妹的皮肤永远都像是不见阳光一般白皙的,青紫的血管隐隐在肤下显现色泽,叫人心生疑惑,那样细瘦的手臂会不会一经外力就直直地折断了。或许旁人都是这样觉得的,但水灵泊永远不会这样认为。冰璃雪是个很有韧劲的孩子,她会在水灵泊通身血污的时候为他找来清创的伤膏,帮他细细抹上。
在那样清瘦、苍白的体躯之上,布满了令人咋舌的破口、凝固后的暗红色伤痕,冰璃雪每次都很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她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会受这样的伤,也知道,如果水灵泊不去做这一切,自己也迟早要步入到那暗无天日的战场。
如果他们只是一个平凡的家庭里降生的两个孩子该多好……冰璃雪总是在用沾湿了的毛巾替水灵泊处理背脊上的伤痕时这样想,凉而湿润的毛巾描摹着的伤口轮廓,也正是她内心无底洞一般痛苦忧虑的来源。
这个世界对冰璃雪而言,是陌生的。她小时候拿着手里的画本,天真地以为画本里蔚蓝的天空、茵绿的树丛、面带笑容互相问好的融洽景象就是现实的世界里该有的模样。可是,不是的。这世界就像被人类破坏自然里日渐融化的冰层一样,秩序正在往崩坏的道路走着。
水灵泊第一次带着那样刺目的伤痕回到他和冰璃雪的住处时,见到的是冰璃雪惊讶的神情。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接连不断,这样的遭遇就像一个深埋在土壤里的定时炸弹,迟早会把他们之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生活破坏得分崩离析。
冰璃雪知道她的哥哥有着怎样的使命,也知道他想过怎样的生活。那位水族族长是位不怒自威的老者,她少有见到,但是能让哥哥卸下这个终日在折磨着他、瓦解他意志的担子的人,只有这位水族掌权人有这个能力。
她明白那天哥哥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一言不发,目光黯淡地望着窗外。没有月亮和星子的夜晚比人类的眼睛还要晦暗许多,冰璃雪无从得知水灵泊的内心因为一个死去的同龄人受着怎样地折磨。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在一夜之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她站上那个血腥味扑鼻的战场时,已经感到头晕目眩。
那她的哥哥水灵泊,终日的与这些人为敌,一次又一次地挥动武器,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冰璃雪回过头时,还是望见了那个被打手死死摁在地上的人。她有些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的哀伤,心想,哥哥,你还是来了。我不是留了信,让你别来看我的惨状吗。
“为什么?!”那个被扣住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喊着,却还是难敌他人的桎梏,只能绝望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冰璃雪站在岌岌可危、犹如悬崖峭壁般的高楼之上,神色绝望地笑了笑。
因为我想你幸福啊,哥哥。如果你一直痛苦下去的话,我也不会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