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止。看来,门外是个固执的人。
越来越多领主将游离的目光投向下界王,但仅此而已,没人愿意做率先提出问题的傻瓜。
下界王,猛地站起来。外面那个人明显在挑战他的威严。
他愤怒地咬着牙,挤出两个生硬的字,“进来。”他紧盯着门,迫切地想给门外那家伙一点教训。
门没有打开。几个眼尖的领主注意到穿透门缝的光粒,星星点点在空气中转圈圈。它们一粒一粒汇聚成较大的光团,并慢慢呈现出人的形状。当光团终于展现出一个高瘦的体态时,它身上的光都像坠入黑洞一般消散无踪。
这个过程很快,不过几秒。或许只有下界王知道这几秒意味着什么。
Naeus认出了他。依旧是那身笼罩着他的黑斗篷,只是多了几道血一样的淡红色痕迹。他经过Nause,身后带起一股血腥味的风。
“很荣幸见到你。”
那个低低的声音从帽檐下传出来。他已经站在下界王面前,优雅地伸出右手,作出一个礼貌的“握手”的动作。
下界王,向他伸出的手,投去冷漠的一瞥。
“跪下,”他微微仰起头,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傲慢,“为你方才的无礼道歉。”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比我还要无礼呢?”
下界王忍无可忍,直接拔出了刀,对方的反驳在他眼中是无可否认的忤逆。他的刀刃相当精准地刺向对方的胸口,空气被撕裂的哀鸣萦绕在耳边,尖利又清晰。
他眼中充满了愤怒与高傲,他要杀了这犯上作乱之辈,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以慑众人!他不可能失手,他盯着那件斗篷,视线由于运动变得模糊,但他有这个信心——不会失手的。
绝对……不会失手……吗?
可是他看见对方躲过去了,他握着刀的手也随即掉在地上,他顾不得血涌出来的苦痛,伸出另一只手——然而只撕下一片黑色的布料。他障目的叶终于在狂风般的寂静中枯萎。模糊的刀光在头顶摇晃,对方又准备挥刀。他放弃了攻击,向后跳开。
后撤尽管只是一个瞬间,也使他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与狂妄混为一谈的自信心的倒塌并不会给他带来绝望,他仍可以思考。他稳定住情绪,在双方对峙的几秒内分析战况。
能在刺出刀的刹那选择躲避,同时还要最大限度地剥夺他的战斗力,这本身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这个“不可能”仅限于人类的力量。常规的怪物也做不到。再结合他进门的方法,那种耗费巨大的方法,结果就明了了。
他,已经和下界王不相上下。
要小心了。
那个男人扶着手中的镰刀,缓慢抬起头,他也在观察。他抓握刀柄的手上缠的黑色布条悠悠下垂,在某个点与同为黑色的斗篷仿佛融为一体,从帽子下那张脸不难看出,他的肤色相当白皙,但他的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深邃的黑。或许这要也归功于斗篷。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了。
视线可以通过观察瞳孔被捕捉,但他不行。他淡灰的瞳孔像被融毁,只剩下无力的苍白,又渲染上一层冷冷的光,几乎盖住了瞳孔。这也使得他变得不可捉摸。
下一步是什么?他的决策是什么?该如何应对?下界王第一次在战斗中这么迷茫。不能慌,千万不能慌。他暗自提醒自己。
男人率先做出行动。他举起几乎与他等高的镰刀,在空中停顿几秒,一刀斩下,期间伴随向前冲刺的动作。可以致命,却很容易被避开。他轻松转身躲过这玩笑一样的一击,男人停住脚步,以左脚为支点回转身体,继续挥砍。下界王没有武器,只能躲,同时慢慢接近自己那已经断掉的,仍然握着刀的残肢。对方挥刀的角度相当刁钻,如果没有魔法加持,闪躲是不可能的。
下界王终于抓住了刀,代价就是男人趁机将镰刀钩入他的脊背。镰刀刺得很深,在他血肉中搅动,这一剧烈的痛感让他出于条件反射想逃走,但他最后的理智扑灭了这一本能,他从刀尖下挣脱出来,回身,跃起,手中的刀直指对方的脑袋。对方抬起镰刀抵挡,很好,下界王咬着牙,面部因用力而扭曲,像一个狰狞的笑。他的刀和镰刀相撞,他则在这一瞬借力,在半空蜷起身体,把脚狠狠踢出去。
“鲁莽了。”
脚尖虽然传回受阻的痛感,但明显与他设想的不同。对方先他一步,抓住他的脚踝,手腕顺势一沉,把他摔在地上,像抽打一条鞭子。他顿时觉得无数尖利的獠牙咬住他,把他的每个关节细细拆分。不仅如此,遍布暗紫纹路的黑曜石,也宛若嗜血的虫群撕碎他的胸口,从他视野之下蔓延。他低头几乎看不见除了黑曜石之外的任何东西。胃部在膨胀,痉挛,在落地的片刻涌入胃内的血混着胃液一起从他口中喷吐而出。
疼。
太疼了。
他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任由对方不紧不慢走到身边。
下界王空洞的双眼仰望天花板,或许夺走他战斗的能力的,并不是疼痛,并不是失血和眩晕。
恐惧,哪怕一件极小事端,特定条件下诱发的恐惧也足以压倒人的全部。他失手太多次,终于是怕了。
“给你句忠告吧,下界之王,”男人玩弄着手中的镰刀,语调中透着轻蔑,“下辈子,别那么有眼无珠。”
镰刀贪婪的光在空气里不停流动。男人的声音褪去柔和,与镰刀划过地面的啾鸣缠绕在一起。
出于曾经为王的尊严,下界王一声不吭。刀光一次次从他发梢掠过,他的心脏也随之提起又落下。不知不觉,他开始颤抖了。
他本能地扭动身体,这种无用的挣扎毫无疑问粉碎在刺穿他身体的坚硬黑曜石面前。他嘴唇翕动,喷吐出血液和不成形的字句。
领主们在会议桌边,没人敢上前阻止那个男人,没人愿意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别人的生存。这里是下界,死亡太常见了,或许刚才还在与他们谈笑风生的人,下一秒就作为等待疣猪兽啃食的尸体永远离开他们的人生,太常见了,他们早已麻木,哪怕那是统领下界的王。
男人踩住下界王的胸口,垂下刀尖,伸入下界王的眼中。他的手法相当熟练,甚至无需弯下身子,只是单手握着镰刀柄,看起来十分随意地搅动,那颗眼球便脱离眼窝,拖着一串血迹在地面上滚动。他如法炮制,收走下界王的双眼。
“我……去。”
Entity 303皱起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Naeus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活剜双眼,还不是在对方被五花大绑的审讯中,他平生还是头一次见。他看见,下界王完好的那只手,五指死死抠住地面,粗糙的地板很快便将指腹磨得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下界王没了眼睛,痛苦地喘息着,但男人并没有继续理会他,而是转身,面向领主们。
“他应该不敢动手。”303低着头,用只有他和Naeus能听见的低音。一会议室的领主,男人应该不敢吧?
不一定。Naeus张嘴,刚想告诉他,耳边突然响起轰鸣,像山中野兽的低吼。这声音似虚似实,却能在他的每一块骨头里穿梭和回荡。他浑身颤抖,捂住耳朵的位置。这声音在威胁他,不许动,不许发出声音,他死死咬着牙,鼓起勇气移动自己的瞳孔,发现四周的领主都是一脸惊惧。
听到了,他们都听到了。
那轰然的回响后便是死一样的寂静。就连下界王微弱的喘气声也被隐去。
“首先,感谢大家的参与,”他慢慢摘下兜帽,头发黑棕的颜色从那一片阴暗下倾泻而出,然后,抬起头,“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我就是领主猎人,Herobrine。”
此话一出,几个领主有些躁动——也只是简单地颤抖一下或挪动双手。他有些得意地笑了。
“其次……”他故意拉长音调,抬脚踩在下界王的手臂上。明显的断裂声在空气里爆响,混着下界王断断续续的呻吟。这似乎是一种恐吓。他冷冰冰的目光划过每一个人的脸,继续道,“通知所有领主,三天之内去南方的安培洛平原,那里有我的府邸。至于那些没去的,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他们。”
“而且,别想着反抗,你们打不过我。”
话音终了,狂风骤起,那件斗篷须臾间便化作黑色的羽翼,在乱流和黑雾的裹挟下,与男人一同消失。会议室里顿时一片狼藉。至于下界王刚才躺的地方,只剩一簇黑曜石,几团飞溅的血迹,腥臭的肉块和残肢,剩下的都被Herobrine尽数带走。
领主们也炸了锅。Herobrine这场篡位已经暴露出他执掌下界的欲望。无论是可以预测的他的治国手段,或者是,最关键的,他恶劣的态度,都使得这个会议室里更是脏话满天飞。有领主想叫卫兵过来,但没有人回应他。下界王的部署早在Herobrine进来之前就死的死逃的逃。
“走吧。”
Naeus抓住303的手臂。留在这他总觉得心慌。还是快些离开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