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她终于转回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我们两家联姻,根本不可能,站在你我身后的,是两个家族。”
最后一句话落下,藤架下的风似乎也静止了。
宇文长安久久未言,只是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如潭。许久,他忽然轻笑一声,抬手为她斟满凉透的茶。
“阮小姐说得对,所以我等着你主动来找我的那一天。”
茶汤注入杯中的声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一滴水珠溅落在檀木桌上,很快洇开,消失不见。
阮惜文皱着眉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宇文长安到底哪里来的自信,饭菜的香味从炊烟袅袅的厨房传来,阮惜文咽了咽口水,说。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算是死也要跟我死一块。”
宇文长安拢袖为阮惜文斟茶,道。
“我心甘情愿,乐意之至。”
藤架下的光影渐渐西斜,斑驳地洒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侍从们轻手轻脚地端上饭菜,瓷盘与木桌相触的声响格外清晰。宇文长安执起玉箸,动作熟稔地为她布菜——一筷子清炒时蔬搁在她碗沿,嫩绿的菜心还挂着晶莹的油光;一勺火腿笋丝汤轻轻推到她手边,汤面上浮着的枸杞像散落的红宝石。
阮惜文垂眸看着碗里渐渐堆成小山的菜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她想起前世寒夜里独自吞咽的冷粥,想起庄家餐桌上永远摆在她够不到的远处的残羹。此刻有人将温热鲜美的食物仔细分到她面前,这样寻常的温柔,竟让她喉咙发紧。
整顿饭在近乎虔诚的静默中进行。只有筷子偶尔碰撞碗盏的轻响,山风掠过藤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苏喜刻意压低的绣鞋摩擦草地的窸窣。直到最后一道甜羹见底,宇文长安才用帕子擦了擦手,忽然开口:
"阮小姐。"他声音很轻,却像古寺钟声撞进她心里,"如果后面的路走得崎岖——"
一片葡萄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他却没有拂去,只是望进她眼底:"别怕,有我在。”
阮惜文捏着汤匙的指节骤然发白。这句话太沉重,重得能压垮她精心筑起的所有防线。她想说朝堂倾轧不该牵连宇文氏,想说自己的复仇之路布满荆棘,更想说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生的寒雁是她必须独自背负的责任——
可最终她只是轻轻点头,一滴泪砸进空碗里,溅起微不足道的水花。就像他们此刻明明近在咫尺却不得不保持的距离,就像那些咽回去的千言万语,终究只能化作汤羹里转瞬即逝的涟漪。
宇文长安忽然伸手,用拇指抹去她不知何时滑到下巴的泪珠。这个逾矩的动作让他袖口沾染了她唇上的口脂,一抹艳红缠在银线绣的云纹里,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又像命运早就在他们衣袍间系好的,看不见的红线。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山风渐凉,吹得道旁的草木沙沙作响。宇文长安亲自将阮惜文送到山脚下,看着她登上阮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