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佛堂内，檀香的气息似乎能涤荡世间一切尘埃。太后端坐于紫檀木暖榻之上，虽已年华不再，但眉宇间那份历经三朝沉淀下来的威严与洞察世事的清明，却比任何华服珠宝都更具压迫感。她是先帝的正宫皇后，并非当今皇帝的生母。皇帝的生母赵贵妃（如今的赵太后）当年宠冠六宫，先帝爱屋及乌，才立了其子为储。眼前这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荒淫无道，心胸狭隘，绝非社稷之福，太后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好在皇帝对她这位嫡母尚有几分源自骨子里的忌惮，不敢太过放肆。
她的目光落在书案前那个沉静抄经的身影上。安亲王妃宋祖儿。
宫中嫔妃，甚至是那些出身高贵的命妇，在她面前无不战战兢兢，畏缩拘谨，生怕行差踏错。可眼前这个出身风尘、却顶着王妃名头的女子，脊背挺得笔直，坐姿端庄如松，执笔的手稳定有力。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与大气，那份面对天家威仪不卑不亢的沉静，绝非矫揉造作，而是真正世家大族才能熏陶出的底蕴风骨。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那些陪伴在先帝身边、真正能母仪天下的贵女们。
宋祖儿“太后娘娘，臣妇抄录的《金刚经》前两卷已完成，请您过目。”
宋祖儿的声音清泠悦耳，打破了佛堂的寂静。她双手捧着誊抄好的经卷，恭敬地呈上。
早有宫人接过，奉至太后面前。
太后展开经卷，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墨迹未干的字迹。字迹清丽脱俗，筋骨内蕴，转折处锋芒暗藏，收笔时又圆融含蓄。这绝非一朝一夕可成之功，更非一个只知取悦男人的花魁所能写就。这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坚韧与静气，甚至隐隐有几分……风骨。
“好字！”太后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赏，她甚至用手指轻轻拂过那温润的墨迹，“笔力遒劲，风骨铮然，深得卫夫人遗韵。哀家许久未曾见过如此有风骨的字了。安亲王妃，你当真是深藏不露。”
宋祖儿“太后谬赞，臣妇愧不敢当。”
宋祖儿微微垂首，姿态恭谨依旧，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任何赞美都可能暗藏机锋。
“不必过谦。”太后放下经卷，目光重新落在宋祖儿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深了几分。“哀家今日召你前来，一则是为佛经，二则……”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悠长而意味深长，“也是想看看，能让我那素来眼高于顶、郁郁寡欢的七皇儿如此倾心的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宋祖儿心头微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她垂眸静听。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庄大气，进退有度，更难得的是这一手好字和这份沉静的心性。”太后缓缓说着，目光仿佛穿透了宋祖儿，“皇帝性子急，有时说话做事欠些考量，今日在御书房，委屈你了。”
这话看似安抚，实则是在点明皇帝对她的觊觎之心，以及她今日被“请”来的缘由。
宋祖儿“臣妇不敢。”
宋祖儿声音平稳，
宋祖儿“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乃天子，自有圣裁。”
“嗯。”太后对她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哀家虽居深宫，也听闻了你们夫妇在淮水所为。活民无数，功德无量。七皇儿……是个能做实事的。” 这句话，透露出她对董思成能力的认可，以及对皇帝不作为的不满。
“但，”太后话锋陡然一转，声音虽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宫墙之内，最忌讳的便是风头过盛，引人侧目。尤其……是在根基未稳之时。”她的目光锐利地锁定宋祖儿，“你可明白？”
宋祖儿心中豁然开朗！太后召她抄经是假，借机观察、提点、甚至……示好和结盟是真！太后无子，唯一的女儿远嫁，她在宫中的尊荣虽无人撼动，但未来却充满变数。她需要一个有能力、且能制衡皇帝的力量。而赈灾一事，让董思成和她宋祖儿展现出的能力与民心，显然入了太后的眼！太后是在警告他们锋芒太露会招致祸患，同时也在暗示，她或许可以成为他们在宫中的一道屏障，前提是……他们值得她投资，并且要懂得收敛和配合。
宋祖儿“臣妇愚钝，多谢太后娘娘教诲。”
宋祖儿深深一福，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却更加沉稳，
宋祖儿“王爷与臣妇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俯仰天地。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身处漩涡，难免身不由己。太后娘娘洞若观火，深谋远虑，若有差遣，臣妇与王爷，定当恪守本分，为娘娘分忧。”
她巧妙地表达了立场：他们并非主动招惹是非，但若太后有需要，他们愿意在“恪守本分”的前提下，成为太后手中的力量。
这番话，既表明了忠诚（对太后），又暗示了困境（皇帝的猜忌与迫害），更给出了合作的诚意与底线（恪守本分），可谓滴水不漏。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满意笑容。这个宋祖儿，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通透！
“很好。”太后微微颔首，“哀家这里还有几卷《法华经》，寓意普度众生，济世安民。王妃若有闲暇，不妨多抄录几份，供奉佛前，亦是功德。” 她特意强调了“济世安民”四字，其中的政治隐喻不言而喻——她希望董思成继续做实事，稳定民心，积累力量。
宋祖儿“臣妇遵旨。”
宋祖儿心领神会。
“嗯，今日也乏了。你且退下吧。记住，安分守己，谨言慎行，方能长久。”太后最后一句，既是叮嘱，也是警告。
宋祖儿“臣妇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告退。”
宋祖儿再次深深行礼，在宫人的引领下，仪态万方地退出了佛堂。直到走出慈宁宫大门，感受到外面微凉的空气，她才轻轻吁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微凉。指尖触碰袖中那枚董思成给她的、温润的平安扣，心中稍定。今日这一关，她不仅过了，似乎还为董思成，赢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至关重要的盟友。
醉仙阁，密室。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压抑的喘息。
莫离跪在地上，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一道新鲜的、渗着血珠的划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破坏了那张刻意模仿的清秀面容。她捂着伤口，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泪水。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和打翻的胭脂。
王俊凯站在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俊美的脸因暴怒而扭曲狰狞，手中握着一支断裂的、沾着血的玉簪——那正是他刚才用来划破莫离脸颊的凶器。
王俊凯“废物！蠢货！”
他嘶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王俊凯“让你学她的神韵！学她的眼神！不是让你学她怎么勾引男人！你这双眼睛，只看到荣华富贵，只看到攀龙附凤！哪里有她半分傲骨？哪里有她半分不屑？！你连做她的影子都不配！”
他刚才试图让莫离模仿宋祖儿在御书房面对皇帝时那种清冷、无畏又带着一丝讥诮的眼神。可莫离的眼神里，只有对他的恐惧和谄媚，还有那藏不住的、想上位的野心！这让他感到极致的厌恶和愤怒！仿佛他心中那抹皎洁月光，被眼前这个庸脂俗粉彻底玷污了！
“楼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学…”莫离哭求着，声音破碎。
王俊凯“学？”
王俊凯猛地俯身，沾血的玉簪尖抵在莫离完好的那半边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僵住，连哭都忘了。
王俊凯“你拿什么学？你这张脸？你这颗肮脏的心？还是你这身下贱的骨头？”
他眼中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王俊凯“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赝品的脸吗？划花了，正好！免得你顶着这张脸，做出那些令人作呕的表情，玷污了她的样子！”
他手中的力道加重，簪尖刺破了皮肤，一丝新的血痕渗出。莫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止了。
就在莫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王俊凯却突然松开了手，将那支染血的玉簪随意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起身，眼神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和算计取代。
王俊凯“滚下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却比刚才的咆哮更令人胆寒，
王俊凯“找大夫看看你的脸。伤好了，继续练。练不好……”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王俊凯“醉仙阁最下等的窑子里，正缺人。”
莫离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地上一滩血迹和破碎的胭脂水粉。
王俊凯走到铜盆前，慢条斯理地清洗着手上沾染的血迹。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暴戾的情绪稍稍平复。他看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又想起宋祖儿那张清丽绝伦、永远带着疏离和倔强的脸。
王俊凯“宋祖儿…董思成…”
他低声念着，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病态的执着。
王俊凯“你们以为有太后撑腰，就高枕无忧了？呵…等着吧…我给你们准备的大礼，很快…就要送到了…”
他擦干手，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蘸墨，写下几个字：
“江南，‘青松’，时机已至。”
字迹凌厉如刀，充满了决绝的杀伐之气。复仇的毒网，正沿着那本致命的账册所牵连的线索，悄然收紧。风暴的中心，正从淮水灾区，悄然转向了更为致命的江南！
—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