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笔记.10

错位笔记 · 裂痕渐生

北京的春天来得猛烈，沙尘暴裹挟着杨絮，把天空染成昏黄。张真源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模糊的世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桌上摊开的深蓝色笔记本已经三周没有更新了，最后一页还停留在林安滢上次来北京时写下的那句话：“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安滢的来电。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直到铃声戛然而止。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个未接来电。

“最近太忙了。”他在微信里打字，又逐字删除。最后只发过去一句：“在开会，晚点聊。”

谎言像一粒沙子，落在他们曾经清澈见底的感情里。

南京的雨季漫长而潮湿。林安滢坐在绘图室里，面前的设计图已经修改了第七稿。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疲惫的脸。她想起上周视频时，张真源闪烁其词地说起实验室新来的女同学——那个和他一起做项目，总能理解他那些复杂算法的女孩。

“她叫周雨薇，挺厉害的。”他当时这么说，眼神却不自觉地移开。

雨水顺着玻璃窗滑落，像是无声的眼泪。林安滢翻开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最新的一页还空着。上一次交换笔记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张真源寄来的那本里，关于她的内容越来越少，更多的是项目进展、算法思路，还有偶尔提到的“我们实验室”。

这个“我们”，不再包括她。

五月，原本约定好张真源来南京参加学术会议的日子临近，他却发来消息：“项目进度紧张，导师不让请假。”

林安滢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个失约的五月。

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去了他们曾经视频里约定要一起去的老茶馆。木质结构的阁楼，窗外是秦淮河的灯火，她点了一壶雨花茶，在氤氲的热气中打开笔记本。

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后只写下：“第五个失约的周末。”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个从未访问过的社交账号——周雨薇的主页。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实验室的合影，张真源站在角落，而周雨薇恰好在他身侧，两人的白大褂衣角微微相触。

配文是：“和最棒的团队并肩作战。”

林安滢关掉网页，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

第二天，张真源终于打来电话。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最近太忙了，等项目结束我就去南京看你。”

“没关系。”林安滢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理解。”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曾经无话不说的他们，现在连沉默都显得尴尬。

“你那边下雨了？”张真源终于找到话题。

“嗯。”

“记得带伞，别像以前那样总淋雨。”

这句关心来得太迟，迟得让她想哭。她想起高二那个雨天，他撑着校服一路跑回教室，浑身湿透却把怀里护着的笔记完好无损地交给她。而昨天，她冒雨从绘图室跑回宿舍，感冒了也只能自己买药。

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

六月，林安滢的生日。她收到张真源寄来的快递，里面是最新款的绘图板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附带的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等我忙完这阵子。”

没有落款，没有熟悉的“永远爱你”。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宿舍里，翻看着从高二开始的所有笔记。那些字迹从青涩到成熟，记录着他们从相识到相爱的全过程。在最新那本墨绿色笔记本的某一页，她发现张真源用极轻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有时候，我不知道我们还在不在一起。”

泪水终于决堤。她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们谈谈吧。”她说，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他说：“好。”

可是谈什么呢？谈他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谈那个叫周雨薇的女孩？谈他们之间越来越少的共同话题？还是谈那些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边的日日夜夜？

最后她只是说：“张真源，我累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她，而是轻声回答：“我也是。”

窗外的雨还在下，南京的雨季似乎永远不会结束。林安滢挂断电话，翻开那本他们最初相识时的深蓝色笔记本。扉页上，少年清秀的字迹依然清晰：

“给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合拍的队友。”

而现在，他们既不是对手，也不再是队友。

她拿起那支刻着两人名字的钢笔，在新笔记本的扉页缓缓写下：

“也许有些距离，终究难以跨越。”

笔尖在纸上停顿，留下一团化不开的墨迹，像是心上一时难以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