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
殷郊海玥,你醒了吗?
第二天一早,殷郊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我把头从大氅里探出来,还没完全清醒,有点不想回答他。
姬发你别喊呀,她还没醒你这样该吵着她了。
殷郊这个时辰,大军都在整编预备开拔了,不能不起来了呀。
海玥·起,我马上起。
殷郊噢噢噢,好,你慢慢起,别着急啊。
姬发你刚刚催人家,现在又让人家不着急,你干嘛呢?
这俩人真的是形影不离。我立刻起身,打了点水洗洗脸,漱了个口,没有刷牙太不习惯了只能将就将就,我又简单梳了梳头发,用发绳绑了个半马尾。
海玥·可以进来了。
随后二人进帐,我抬头一看,二人昨日的战损盔甲已经替换成全新的盔甲,脸上清洗得十分干净,束发整齐利落,手上抱着新头盔,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一时之间我竟看痴了,口中喃喃。
海玥·好帅啊……
他二人被我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姬发率先开口。
姬发海玥,你说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丢人。
海玥·嗯?没什么没什么,要出发回朝歌了吗?
姬发是啊,等你整理好我们就去牵马,兵卒们会来收拾营帐。
殷郊我一会去给你安排马车。
海玥·好,谢谢。
殷郊把我当朋友就别谢,太生疏了。
姬发走吧,海玥,我帮你拿东西。
海玥·东西不重,我自己来就行。
我背起挎包,本来就是不想麻烦他,却没注意姬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们出了营帐,来到军营外,我看着有点高的马车,正想问问有没有凳子什么的垫一下好让我爬上去,就见殷郊唤来赶车的兵卒,让他跪趴在了马车前。
殷郊你上去吧。
海玥·这么高,怎么上啊?不会是让我踩着他上去吧?
殷郊和姬发对视一眼,愣愣地看着我。
殷郊那不然呢?
海玥·这怎么能行?我怎么能踩着人家的身体上去,拿个板凳来就好啦!
殷郊上马车都是这样的,他就是专门给上马车拿来垫脚的。
海玥·不行不行。
我急忙摇头,我虽然理解了奴隶时代的一些所谓规矩,但是想到要踩着他的脊背上去,还是有点难以下脚。
姬发好像看出了我的不愿,走了过来,将我一把扛在肩上,胳膊使了使力就将我送了上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马车门口了。
姬发好啦,你在车上先歇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整顿大军,有什么需要就喊兵卒,我都交代过了。
我对他笑着点点头,心下感叹道:真不愧是未来的武王,行事如此妥帖,跟着武王混,肯定不会错。我们都没注意到殷郊的脸色有些不悦。
殷郊行了姬发,快走吧,一会儿主帅该点卯了。
殷郊边走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回应了他一个笑容后,他二人消失在视线中。
我进入车厢,还真是挺干净整洁且宽敞,一个人独自乘马车可是头一回啊,可要好好享受一番了。这时我的车窗被敲响,我推开窗户,原来是鄂顺,他悄悄来到窗边。
海玥·嗨,鄂顺,你怎么来了?
鄂顺海玥,这个给你。
海玥·给我吃的?
鄂顺没错,我先去前营了,你慢慢吃,姚庶良好多了,他让我谢谢你。
海玥·这有什么的,你先去忙,记得提醒他小心伤口。
我在马车里坐着,啃了几口牛肉干,又吃了两块糕饼,虽然和我在现代吃的没法比,但我相信这已经是他能给我的较为上品的吃食了,就是没有水喝太干了,我被噎住得咳了起来。这时车门被打开,是殷郊。该死,怎么又被他看到这样窘迫的样子,我赶紧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殷郊见我这样子,颔首笑了起来,我都这样了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说不出话斜眼瞪着他,殷郊坐了进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将手中的水囊打开递给了我。
殷郊快喝点。
我狐疑地看着殷郊,担心他会不会又拿酒戏弄我,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一般。
殷郊不是酒,放心喝。
我这才慢慢饮下一口,不敢喝得太急,总算缓过了气。
海玥·你怎么来了?
殷郊给你送水啊。
海玥·啊?就这?
殷郊是啊,怕你渴死了,结果没有渴死,反而差点噎死。
我气得打了殷郊胳膊一拳,他也不生气,只苦笑着。
殷郊哎哟,你还挺有劲。
海玥·你不会说话少说点。
殷郊我哪里不会说话了,父亲把你交给我,我当然要护你周全啊,你怎么不领情呢!
海玥·不用你护,你下去。
殷郊唉,你怎么这样没有礼数,这是我准备的马车。
我不理会他,就算他身材高大我也要推出去,殷郊确实体型健硕,我努力半天竟然也不挪动分毫,我只好直起身子蓄力向前推搡,谁知殷郊故意使坏,身子一偏我竟然向车门外扑去。殷郊见状担心我摔下去,只好一手拉住我往回拽,可我整个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这么一来整个人扑向他身前,他本能向后一靠,半个身子仰躺在车门外的木板上,我顺势趴在了他的身上,下巴被他胸前的盔甲磕得生疼。
我抬起头,对上了殷郊的目光,他也正看着我,面面相觑,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此时的姿势实在是不雅。
“你们在干什么?”不远处人声响起,我和殷郊一同转头望去,是姬发,还有姜文焕,鄂顺,崇应彪。
崇应彪殷郊啊殷郊,主帅将她交给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在马车上就开始翻云覆雨了?
殷郊崇应彪你胡说什么?海玥,你、你起来啊!
海玥·噢噢噢,不好意思啊。
姬发这是怎么了?
海玥·都怪殷郊,我请他下车他不走。
殷郊你那是请吗?明明就是推,哪有点女子模样?
海玥·你说什么呢,谁让你戏弄我的?
姬发殷郊,这是怎么回事?
姬发看向殷郊,殷郊一脸无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我抢了话锋。
海玥·姬发,没什么要紧,你们别误会了,就是寻常打闹,话说你们不用去准备开拔事宜吗?还在这里闲待着。
姬发那你在马车上坐一会,片刻后就会出发了。
他们几人转身离去,崇应彪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我有些疑惑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突然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看起来怪瘆人的,想到他昨夜踢我的那一脚,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出发!”令官发出指令,大军便开始了回程,我随着殷商大军踏上了返回朝歌的路。
我坐在马车里通过窗户看着周围的风景,什么都好就是这马车太颠了,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都是骗人的,看起来很舒服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刚开始我还能靠着马车内壁,可实在被颠得骨头酸痛,后来只好直接坐在车窗边,把头探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姬发海玥,是有什么需要吗?
姬发驾着马来到马车边。这还在北崇境内,温度还是低啊,冷风一吹鼻子就受不了了。
海玥·没有啊,就是车里太闷了,我透透气,阿嚏——姬发,这天儿还怪冷的啊。
姬发北地气候如此,你还是在马车里取暖吧,稍后休整时我让他们给你添点炭火。
这时崇应彪也骑马过来了。
姬发崇应彪你有事吗?
崇应彪不是找你。接着!
崇应彪越过姬发来到车窗边看着我
拎起马鞍旁放着的一个大包裹扔了过来,幸好马车行进速度不快,我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小,还是稳稳接住了包裹,我看到包裹一角露出的皮毛猜到了这是什么,再抬头看崇应彪,就只有他远去的背影了。我打开一看,真的是皮毛斗篷。
海玥·他送来的,还真是个怪人,说他坏是真坏,但好像又没坏彻底呢!
我把斗篷裹在身上,真是暖和,摸着顺滑的皮毛,这才是好货啊,纯正原始的皮草比现代那些人工毛好太多了。
姬发他就是那个性子,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
接着姬发为了给我解闷儿对我说了一些他八年前到朝歌做质子发生的一些事情,一路上我听得津津有味。
行进了几日,这天晚上,大军正一处空旷之地休整,我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该给姚庶良拆线了,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前去,我从帐中走出正巧遇到了鄂顺。
海玥·鄂顺,姚庶良呢?
鄂顺他正在百夫长营火那边,大家都在。
海玥·正好,我要给他拆线了,他这几日恢复的如何?
鄂顺挺好的,我正好也是为此来寻你。
殷郊海玥,你来了啊,肉烤好了,你快来吃。
海玥·先不急,我先给姚庶良把线拆了。
我越过殷郊,没发现他的眼神暗淡下去了。我来到姚庶良身边坐了下来。
姚庶良海玥,拆线疼吗?
他好像是这些人眼里年纪最小的,只怕是上次缝针给他留下阴影了。
海玥·不疼,不过可能会有点痒哦!
姚庶良啊?真的吗?
他半信半疑问道。我点点头,鄂顺来到另一旁蹲下来很细心地为他把靴子脱下,将裤腿也挽了起来,上次还是血肉模糊的,这次皮肉已经开始合拢了,虽然没有完全长好,但应无大碍了。我看着他腿上被我缝的伤口歪歪扭扭的,不仅浅浅一笑,姚庶良大概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腿。
海玥·我缝的可真难看。
姚庶良立刻摇摇头。
姚庶良海玥,谢谢你救了我。你拆吧,没事。
于是我就拿出剪刀小心地剪断露在外面的细线,每剪掉一截,我就小心地慢慢地把断线抽出来,姚庶良的反应实在让人好笑,每次一抽姚庶良就是一抖,龇牙咧嘴的,也不知是疼还是痒。拆线完毕,周围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海玥·虽然已经拆线,但还是要注意,伤口尽量别碰水,饮食清淡为主。
姚庶良好,我会记住的。
殷郊现在可以吃了吗?
我回头,殷郊正端着一盘肉站在我身后,我起身接过盘子。
海玥·那就谢啦!
我坐到一边很香地吃了起来。
殷郊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下想到:她竟如此真性情,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有趣有趣。
姬发看到海玥为姚庶良做的一切,心中感叹:她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崇应彪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笑意更深:真有意思,海玥,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休整过后,大军再次出发,渐渐地,终于离开了寒冷的北地,天气暖和多了,我在马车里颠簸得越发待不住,要不是有殷郊、姬发还有鄂顺他们时常骑着马在旁边陪我聊天,我可真是要闷死了,这一走就是个把月。
这一日,我不想再闷在马车里,强烈要求想骑个马,殷郊和鄂顺怎么都不同意,说是担心我的安全。
姬发我来牵你吧。
海玥·你哪来的马?还是姬发够朋友啊。
姬发吕公望的。
海玥·那他怎么办?
姬发他步行。
我在想吕公望也太倒霉了吧。姬发让我搭着他的肩,左脚踩在马蹬上,用另一只手抓紧马鞍,借力翻身上去,右脚跨了上去。
海玥·这马听话吗?会不会把我甩下来?
姬发放心,不会的。
姬发骑着马,一手拉着自己缰绳,一手牵着我座下的马,好像教练啊。
海玥·姬发,你当我的骑马师傅吧,你得保证把我教会。
姬发好啊。
殷郊我也可以教你的啊!
殷郊放慢马速和我并排,回头认真地看着我。
海玥·你是王孙公子,事情多着呢,哪会有时间教我?
姬发殷郊和我们不一样,大部分时间住在王宫里,只有训练时才会来质子营和我们一起。
海玥·你看吧,谁让你住在宫里。
殷郊你也可以住宫里啊,我让我母亲安排一个舒适的住处给你,一个女子独自住外面怎么行。
海玥·我也不知道我会在哪里,还得看你父亲怎么安排呢!
我垂下头,想到未来的命运要任人摆布,心中生出一丝无奈和悲凉。
殷郊我们会帮你的,这次我们打了大胜仗,有所求没准祖父和父亲会答应呢。
海玥·但愿如此吧……
我长舒一口气,心想若是到了朝歌,还得再想别的办法生存下去才行,也不知殷寿会如何处置我,千万别把我赐给这个赐给那个的,实在要赐那还是在姬发身边稳妥一些,他是个正人君子,想必不会为难我的。
就这样我们终于回到了朝歌城,不愧是殷商王都,比起路上看到的荒凉、贫瘠、落后,真的要繁华多了。我坐在马上被姬发牵着,他们双眼看向前方,那是得意、是自信、是期待……我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整个王城繁华巍峨,道路两旁尽是百姓蜂拥而来,我不禁赞叹。
海玥·真是热闹啊,从进城以来两旁百姓夹道欢迎,竟然一直排到了王宫大门。
姬发是啊,在朝歌做了八年质子,今天,我终于可以像英雄一样回到这里,聆听着来自整座城市的欢呼声……
听到姬发在一旁自言自语,我回头看他,只见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充满希望地看着前方,那是殷商的最高权力者,姬发多么渴望自己能受人认可的英雄。少年武王,英姿飒爽。我又看向殷郊,他也是挺胸昂首,无比自豪的样子。我被这种氛围感染,会心一笑,驾着马跟在姬发身后。兵将众多,我穿着和大家差不多的服饰,混在人群之中不太显眼。即使此时此刻,他还不忘随时控着我座下的马。
我看到不远处,那是天子驾六乘,一个身着金线白袍、头戴金冠的人站在车架的座位前方,后面还有一人,盘腿靠坐在椅子上,须发花白,同样身着白袍,却头戴冠冕,冠前垂下若干流苏,想必这就是商王帝乙了,那他前面那个人是谁?
这时,大军突然停了下来,我弓着身子坐在马上,停在百夫长之列,不敢言语。随后看见殷寿下马,殷郊和姬发一同下马,他顺手把我马的缰绳放到他西岐方阵的质子辛甲手上,接着捧起早就准备好的冀州帅旗,与其说是捧着,那样子更像是抱着。殷郊捧着一个大方盒,想来里面装的就是苏护人头了。
殷寿带着殷郊和姬发向帝乙走去,行至车架左侧才转身靠近车驾上的二人,三人下跪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