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了太子宫不知走了多久,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刚才哭得头痛欲裂,现在视线中的一切都十分模糊。回小院的路仿佛特别遥远,走了半天也未走到,心中还是十分难过:殷郊居然还没有追出来,就这样让我自己走了?他不管了?我是怎么了?竟然会对殷郊抱有这样的期待,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崇应彪·你怎么这副样子?
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我眯着眼睛才看清楚,那是崇应彪。
海玥··我心情不好。
崇应彪·心情不好?谁惹着你了?
海玥··没什么,与你无关。
我越过他,想继续向前走。
崇应彪·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殷郊?姬发?还是……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我甩开他的手,越想越气,说着说着,竟又哭了起来。
海玥··我说了和你没关系,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根本不知道人家的一片苦心……
崇应彪·唉唉,你,你别哭啊!
崇应彪见眼前情景,有些慌张惊诧。
海玥··我哭怎么了,来到这里身不由己,每天提心吊胆不说,一番苦心还被误解,我真的是受够了……
崇应彪·究竟谁招着你了?你别光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崇应彪看我越哭越伤心,不知所措,只好双手握住我的双肩,轻轻摇晃着。我哭得没有力气再去挣脱他,只是觉得头晕眼花,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声。
海玥··我没事,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关心,先去忙吧。
我擦了擦眼泪拂开他的双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转身离去,他倒是没有再纠缠,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走着,也不知怎么回到了小院。
如云小玥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如云将我扶到院中的亭子里坐下,给我倒了杯茶,我缓缓喝下后才逐渐恢复了神志。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抬头问如云。
海玥··我记得上次清点酒库时,司管顺手送了我们几坛,是你收着的?
如云是的,小玥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海玥··去拿来吧,我想喝酒。
我真的想好好放纵一把,抛去烦恼,抛去痛苦。
如云喝酒?小玥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海玥··没事,心情有点不好,想家了,想亲人了,你别担心,我只是喝点酒放松一下,去拿吧。
我对她微微一笑,如云只好去小厨房端出一坛酒来,她给我倒上一杯,我看着她站在一旁。
海玥··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如云回头看了我一眼。
如云好吧小玥姐,你有事随时喊我,别喝多了,当心难受。
我对她点点头,目送她回了房间。看着眼前杯中的酒,我端起来一口闷了,心情不好又喝的有点急,竟呛住了。
海玥··咳咳咳……
崇应彪·不能喝还要强撑,何必呢?
崇应彪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我抬头望去,他从黑暗中露出身影,身上的盔甲已经卸下,只着白色中衣常服,他走了进来,站在亭中低头玩味地看着我。
海玥··你来干什么?
崇应彪·你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趣,不如一起?
海玥··和你?还是算了吧,出门左转不送。
我噘着嘴,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崇应彪凑近过来,俯下身子小声在我耳边。
崇应彪·怎么?你怕我啊?怕我吃了你不成?
海玥··切,我怕你?这是我的地盘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心里憋闷得慌,他这么一挑衅我愈发上头不服输了。
海玥··喝酒喝,来啊,今日一醉方休。上次喝酒还是在冀州,篝火晚宴的时候。
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酒入喉,渐消愁。
崇应彪·上次?你可不得了啊,喝了不少呢。
海玥··你怎么知道?
崇应彪·我又不瞎,反而是你,自己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吧,在殷郊帐里他对你可温柔?
他突然邪魅一笑,举起杯子对着我。
海玥··你说什么呢,殷郊那晚在姬发帐中睡的。
我有些气结,他与我干杯我也不想理,自顾自又喝了一杯。
崇应彪·你慢点,喝太急了。
海玥··别废话,倒啊!
崇应彪·哈哈哈……好吧,看来你也算个女中豪杰。
海玥··能喝酒就女中豪杰了?你呀,看人太片面了吧。
我摇摇头,随即又干了一杯。
崇应彪·片面?海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饮下杯中酒,正视着我。
海玥··什么来头?哪有来头啊,我不过是个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罢了。
我苦笑一声。
崇应彪神色一怔,她说她是可怜人,自己何尝不是呢!本来是担心他才想着来看看她的情形如何,还以为她会一直哭鼻子,谁知她和一般女子却不相同,借酒浇愁也想的出来。这个女人平时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竟也会有如此失意的时候,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境遇,从小被父亲送到朝歌为质,背井离乡,就像是被家人遗弃的包袱,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只是想要成为最强者,可是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其他三人和自己一样又不一样,鄂顺的姐姐嫁给了殷启,姜文焕的姑姑嫁给了殷寿,姬发一来到朝歌就和王孙殷郊成为了好朋友,自己又算什么呢,他们四个总在一起说说笑笑,自己是那样格格不入,是他们有意排斥还是自己实在无用?想太多又能如何,还不如成为强者,那样所有人都会高看自己。在鬼侯剑的争夺中,自己只是失算了那么一点点,要不是姬发帮他,鬼侯剑就是自己的了。
看着眼前面容悲伤的女人,忍不住轻声问。
崇应彪·你今天是怎么了?
海玥··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压抑。
我又喝了一杯,还没醉,我不想告诉崇应彪过多的事,不想给殷郊惹麻烦。
崇应彪·噢?方才在长街之上,你明明说什么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知道你的苦心……
崇应彪回忆着刚才我说过的话,一时冲动说的气话,这下可怎么圆回来。
海玥··嗯?是吗?我这么说了吗?
我抱着酒坛,借着酒劲装醉,赶紧又灌了自己一杯。
崇应彪·你别喝了,少来这套,别跟我这儿装傻。
他想要拿走我手中的酒坛。我使劲摇着头,只知道把坛中的酒倒出来,又支使崇应彪去厨房把剩下的几坛酒拿出来,不停地一杯一杯下肚,不多久头脑开始眩晕,视线也逐渐模糊。
海玥··我是真的想醉,醉了就没有烦恼了,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想说,我要喝酒。
崇应彪见状,只好什么也不说了,就陪着身边的女子喝着,两人一杯杯干着。看着眼前的女人时而大笑不止,时而愁眉苦脸,崇应彪不禁心想:她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啊?能让大王留她一命,在篝火晚会竟然以身挡住姬发,挨了我那么重的一脚竟也不在乎,回宫能当上执礼女官,在宫中行事泰然自若,还会做饭,味道尚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尝到。那天学骑马时真的不该逗她,没想到差点害她受伤,要不是殷郊突然来了,救她的人就是自己,那她也会对自己心怀感激吧。知道她突发高热时心中竟有几分不忍和歉疚,如果不吓着她也许不会这么严重,这么差的身体也不注意,不知道她有没有吃自己送去的鸡,虽然有些唐突,但只希望能让她快些好起来……
崇应彪·喂,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你这女人,喝起来真是猛啊!
崇应彪恍惚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三坛已经见底,崇应彪轻拍着她的肩膀,女人趴在桌上,手中抱着空了的酒坛。
崇应彪·海玥,醒醒,喂!真醉了?
海玥··还要,我还要喝……
崇应彪·喝什么喝,赶紧回去睡觉。
崇应彪就准备扶她,看着她双眼微闭,双颊泛红,发丝散乱在脸边,竟觉得有些迷人,崇应彪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细腻光滑,温暖的手掌在她的脸上游走着,崇应彪感觉心口一紧,越靠越近地注视着她,那樱桃般嫩红小巧的嘴唇上下微微开合着,崇应彪竟看痴了,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海玥··殷郊……
眼前女人喃喃说着什么,崇应彪凑过去想要听清楚。
海玥··殷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好……好难过啊……
崇应彪·殷郊?果然是殷郊,为什么是殷郊?殷郊有什么好?因为他是太子就都如此亲近于他?
崇应彪的身体瞬间僵直,满心不忿,鬼侯剑他夺去了,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太子,难道连她的心也要夺去吗?本以为殷郊只是利用太子的权力要占有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在意殷郊,凭什么?
海玥··唔,肚子好难受。
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至咽喉,至口腔,“呕……”把刚喝下去的酒,吃下去的菜,悉数吐了出来,我好似清醒了些,睁眼一看,崇应彪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海玥··呀,实在不好意思,都吐你腿上了,要不你换下来我给你洗了吧,嘿嘿
我感觉不好意思,憨笑着晃晃悠悠站起身。
崇应彪·洗什么洗,你赶紧睡觉去吧。
崇应彪无奈地摇摇头,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往房中走去,这时惠然从屋里走出,立刻跟了上来。
惠然崇侍卫,小玥姐现在这样子让我来服侍吧,天色已晚,请您也早些回去安置。
惠然应该是担心我会被怎么样吧,这小丫头还挺警觉。
崇应彪·无妨,我把她抱回去,你准备水伺候她擦洗安寝吧。
见崇应彪这样说,惠然便迅速去旁边屋中打水。
崇应彪将我放在榻上,我以为他要退出去了,结果他突然压了上来,我顿时酒醒了,吓得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想他要干嘛。
海玥··崇应彪你做什么?
崇应彪·你刚刚说要给我洗衣服?
他伏低身子在我耳畔。
海玥··啊?嗯嗯,对啊,可是我想了一下这里没有你换的干净衣服,所以就没办法洗了。
崇应彪·不要紧,明天来质子营,给我洗好晾好。
海玥··可是……
崇应彪·不行,你说得说到做到,是你吐了我一身,这是你欠我的。
海玥··行吧行吧,我答应你,你先起来。
我不这么说只怕还没完呢,见我答应了,他才满意地起身,笑着转身出门去了,正好此时惠然也端着水进来了。
惠然小玥姐,你没事吧?我看你喝了好多酒。
海玥··我没事,就是有点晕,没什么劲。
惠然你不是奉大王之命去鹿台回话了吗?怎么突然想起喝酒,还是和崇应彪?
海玥··唉别提了,我心情不太好,回小院想借酒消愁,谁知崇应彪来了,我一时脑热就让他一起了,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明日再细说吧,我累了。
我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床边。于是在惠然的悉心照顾下,我倒在床上准备睡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殷郊的神情、殷郊的话语,一时间心乱如麻。
第二日,质子营。
登基大典已经结束,工作任务可以告一段落了,这几天会比较清闲一点,我想到昨晚既然答应了崇应彪还是得来一趟。我来到营中,大家各自训练着,我向前走去看到了北方阵的孙子羽.
海玥··崇应彪呢?
他听见我主动找崇应彪,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孙子羽在、在里面。
我没有多言,径直来到崇应彪营房前,他正穿戴好盔甲出门,一看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又立即神色如常.
崇应彪·真来了,还以为你骗我呢。
海玥··我说话算数的好吗!衣服呢?
崇应彪·在屋里,我现在要去宫中巡查戍卫了,回来可得看见你洗好的衣服。
他佩戴好腰间的剑,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我不想进去,以免有人说闲话,便对一旁的孙子羽.
海玥··麻烦你去把他那套换下的脏衣服拿出来,再带我去水井旁帮我打一桶水。
孙子羽和崇应彪一样,北方阵的脾气都暴躁些,可能是受崇应彪的影响吧,我平时虽与他们没有什么来往,但如今我是宫中女官,他上司崇应彪都对我礼让三分,他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于是按照我的要求一一照做。
他做完这些我行了个礼表示感谢,他狐疑地看着我,然后走开了。接下来就只能我来了,这衣服上的味道属实有些大啊,看来以后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喝酒,不然第二天不是洗自己的衣服就是洗别人的衣服,也是够倒霉的,早知道就不和他喝酒了,还好他没做什么别的事,看来崇应彪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啊,不爱讲道理不等于不讲道理。
我将他的衣袍挂在了院中支起的竹竿上,没有注意一直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我端着木盆转身。
海玥··姬发!
姬发·小玥,你在干什么?
海玥··我刚洗完衣服。
姬发·你为什么帮崇应彪洗衣服?
海玥··因为我把他衣服弄脏了啊……
我简单跟姬发说了下昨晚的事,并没有说喝酒的原因是为殷郊伤神。
姬发·什么?你和崇应彪喝酒?还喝醉了,你太胡来了。
海玥··姬发我没事的,我知道喝酒伤身,以后不会了。
姬发·不仅是这样,谁知道崇应彪会不会不怀好意做点什么……
海玥··打住,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让他占便宜?要不是你昨晚值勤,我肯定喊你喝酒了。崇应彪虽有些冲动易怒,但也没有那么不堪,你们之间虽然有些摩擦,但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不是吗!他就是嘴硬。
姬发看着我点点头,对我的说法表示认同。
海玥··你拿着弓箭做什么?
我瞥见他背着装满箭矢的包筒,左手持着一张弓。姬发看了看手中的弓,笑着对我。
姬发·我刚给弓换上了新弓弦,又重新擦了一遍,现在正要去试试。
海玥··我能去看吗?
姬发·当然可以啊小玥。
他爽快地答应了。接着我们一同来到射箭场,几个靶子立在墙壁前,姬发站在场地离箭靶的最远处,我有些惊讶:这么远,姬发的箭术如此精湛吗?
“嗖”的一声,我还没看清姬发的动作,就见靶子正中心已经出现了一支箭,我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口中不住地赞叹。
海玥··哇!厉害啊,太厉害了。
听见我的称赞,姬发开心地笑着。
海玥··姬发,再来一支,这次慢一点,刚刚我都没看清楚。
姬发·好,这次看仔细啊!
姬发话音一落,左臂平抬,手掌握弓的中央,右手从筒中取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右臂后拉,将弓弦拉到最大紧绷状态,眼神坚定地直视箭靶,又是“嗖”的一声,箭十分有力地径直飞了出去,稳稳地插入箭靶。
海玥··姬发,你的技艺竟如此精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太颠小玥,这算什么,我们姬发就算在马上射箭,那也是箭无虚发。
姬发·诶,别这样说。
海玥··姬发,你真厉害,百步穿杨说的就是你啊,合着你是射手啊,难怪近身肉搏不太行。
我调侃着他,不经意想到了之前篝火晚宴上姬发被崇应彪近身打得甚无招架之力。
姬发·小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姬发认真地看着我,我眼睛一转,赶紧转移话题。
海玥··你能教我射箭吗?
姬发·教你射箭?你这骑马还没学会呢。
海玥··这又不冲突啊,骑马也学,射箭也要学,技多不压身嘛!
姬发·这……
海玥··姬发,拜托啦,你就教教我吧,又不要你把我教得技艺炉火纯青,我就是想学学看,体验一下啊,拜托拜托。
我非常真诚地请求着,眼睛一眨一眨看着他,好家伙,非要逼我卖萌吗?
姬发·好好好,我教,来吧!
姬发赶紧移开目光,他将我带到他刚才离箭靶距离只有一半的位置,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玥··这么近?
姬发·不要以为这很简单,这个距离你能射中再说。
然后把手中的弓递给我,又取了一支箭放在我的右手上,接着教我正确的姿势。
姬发·左手握弓不要太用力,右手平举齐眉,双臂展开,拇指勾弦,手腕持平,用力拉开,不要晃动,好,放!
我试着放了一箭,别说中正中心了,就连靶子都没上,周围看热闹的几人忍不住偷笑出声,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姬发·没事,刚开始学很正常,你主要是姿势不对。
他就站在我身后,左手抬起了我的左臂,要我将左臂平举,将一支箭放进了我的右手中,右手拉起了我的右手腕,教我把箭搭在弓弦上。
姬发·来,右手臂不要太高,左手和右手要与肩齐平,好,开始拉弓。肩膀打开,大臂一定要拉开,箭出去才会有力度。
他用手帮我调整着手臂的角度,随后他的双手握住我的双手,他的头低下来,在我耳边。
姬发·瞄准箭靶,使劲,准备放了啊!
然后让我的右手一松,箭矢就飞了出去,虽然没有正中中心,但是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靶子上,我高兴得跳起来,回过头看着姬发正对着我笑,我不禁想起了方才他教我射箭的样子,一下就脸红了。
海玥··姬发,谢谢你。
姬发·小玥,这没什么的。你想学,我一定会好好教你。
我点点头,在他的指导下又射了几箭,已经比最开始好多了,我十分开心,不过也觉得肩膀有些酸痛。
姬发·刚开始学这是正常的,只要每天坚持练习,慢慢就好了,射箭也是个费力气的事,劲用过了后面的准头有些偏差也属自然。
海玥··好,那我明天再来,你明天巡守换人回来休息的时间我就来找你。
我回到小院,如云上前来问我。
如云小玥姐,你去哪儿了?
海玥··我去质子营了。怎么了?
如云太子殿下来找过你,在亭中坐了一会见你还没回来就离开了。也不曾说有何事。
我本来还不错的心绪一下被拉回到昨天的忧伤氛围之中。
海玥··不必管他。
然后我就回了房间,坐在桌前又想到了殷郊:他来找我干嘛呢?难不成又来质问我?还是要和我道歉?想到此处我的嘴角微微上扬,道歉又怎样?道歉我也不原谅他,我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