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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中那片蠕动的锈紫疤痕,并非错觉。
它确是一张口。
那道凝固的、嵌入现实的空间裂隙边缘,正以一种违背所有物理常识的方式,向内塌陷、向外隆起,构成一个不断扭曲变形的褶皱“腔体”。内里并非纯粹的黑暗或虚无,而是翻滚着更加深沉、近乎绝对的黑暗,其中隐约闪烁着与那巨卵表面邪眼同源的、更粘稠、更恶意的碎屑紫芒。它在饥渴。
空间的混乱并未因这新生的畸变而减弱分毫,反而愈演愈烈。每一次混乱的空间折叠和撕裂都像是一次向那个孔洞方向的粗暴推搡,我翻滚、撞击,每一次残躯与悬浮碎片的接触都撕开新的伤口,泼洒出滚烫的血液。那些新鲜泼洒出的猩红,甚至来不及溅落或凝聚成珠,便被无形的混乱引力撕扯成细密的血雾,如同被无形的触须牵引,丝丝缕缕,竟有相当一部分,违背重力与惯性,直直朝着那道蠕动张开的“疤痕之口”漂移而去!
暗红藤蔓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新生的“器官”。几条银亮的贪婪分支陡然从主干上弹射而出,尖端如同毒蛇的信子,高速震颤着,贪婪地捕捉、攫取着漂浮在空间中——无论是我释放的生命气息,还是因“缝合”而泄露出的、来自空间深处的混乱辐射——的所有能量。它们与那张疤痕之口形成了怪诞的竞争关系,空间本身成了它们饕餮的餐桌。
“嘶…嗬…”
微不可闻,却又穿透了空间震荡的嗡鸣、藤蔓的脉动以及我左眼芯片尖锐的过载啸叫,直接烙在意识的底层。那声音从疤痕深处传来,沉闷、湿滑,带着非人的、粘稠的渴求,仿佛一万只饥饿蠕虫在粘液下的摩擦嘶鸣。它比巨卵那冰冷的注视更近,更原始,充满了要撕裂、啃噬、吞咽本能的恶臭!不是“否定”,不是“重组”,仅仅是赤裸裸的“吞噬”!
这直接的、纯粹的毁灭欲望,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几乎被巨卵意志冰封的意识上!
它带来了更深寒的恐惧,却也意外地凿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喘息之隙——就像是两块沉重的磨盘即将彻底碾碎一块顽铁时,其中一块突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偏移。
呲啦!
就在这意识震荡、恐惧与剧痛交织的刹那,左眼深处的芯片核心,那枚在冰冷凝视与混乱侵蚀双重风暴中濒临熔解极限的微型引擎,捕捉到了这千分之一秒的“偏移”!它并非反击,而是被生死边缘的终极高压彻底点燃了某种蛰伏的、更加本源的内在防御逻辑。一股信息洪流,不再是冰冷的分析报告或防火墙指令,而是彻底无序、爆裂的求生本能,混合着无法解读的加密数据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了我的视觉神经!
“呃啊啊——!”
这一下不再是外部的撕扯,而是从眼球内部炸开的、焚毁神经的剧痛!视野瞬间被彻底剥夺,并非黑暗,而是被强行灌入了绝对炽白的强光!那并非救赎之光,是芯片核心在失控边缘,将自己所有残余的解析力、数据流,连同我濒临破碎的意识碎片本身,全部转化为一种尖锐的、极致的、以自我存在为唯一标的的“否定”信号脉冲!它盲目,狂暴,目标只有一个:毁灭、驱散、否定眼前——或者说意识所锚定的一切——它定义为“威胁源”的存在!
目标,正是那张微微蠕动、贪婪汲取的疤痕之口!
这片被邪眼意志强行缝合、凝固的混乱节点,刚刚诞生,结构远不如孕育它的巨卵虚影稳固,也未曾完全融入那重构空间的冰冷秩序。
纯粹的能量没有善恶,只有强度。
那束炽白狂暴、凝聚了我此刻最剧烈痛苦和挣扎的数据尖啸,竟鬼使神差地,无视了混乱空间的层层扭曲,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无声无息地射入了那张微微张开、正贪婪吮吸着新鲜血气与混乱能量的疤痕之口!
滋…嘤——
无法形容的声音。像微弱的电流短路,又像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粘稠的脂肪层。疤洞口那蠕动的边缘猛地一僵!边缘翻卷的锈紫光晕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剧烈地扭曲、沸腾,爆散出更加狂乱的无色波纹!那张刚刚张开的、带着“嘶嗬”声的“口”,就像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烧红的铁球,瞬间被撑得变形、鼓胀!内部翻滚的深黑与紫芒疯狂搅拌,闪烁的频率骤然加快了百倍,那沉闷的“嘶嗬”声也瞬间扭曲成了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厉啸!
它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在其冰冷混沌逻辑之外的混乱内部攻击噎住了!它内部的混乱结构被打乱了!
整个重构空间的秩序,因为这关键节点的剧震,出现了一瞬间的、肉眼可见的迟滞!
被“缝合”凝固的巨大疤痕周围,空间结构产生了连锁的涟漪式紊乱!原本死板凝固的锈紫边缘如同融化的蜡像,开始剧烈蠕动、变形,向外辐射出大量细微扭曲的空气波流。一股强大的、带着空间褶皱本身特有锐度的紊乱引力猛然爆发!
这股迟滞和紊乱,对于这片破碎地狱中唯一的活物而言,是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窗口!
机会!
求生的欲望在剧痛和强光带来的短暂视觉剥夺中,以纯粹本能的方式爆发!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反应,不是清醒的指令,而是被抛投翻滚的躯体在被迟滞的混乱引力场边缘撞上一块尚未被卷入核心区域的悬浮合金板时——一条相对完整的腿,以断骨处传来的钻心之痛为代价,猛地蹬踏下去!
方向,是远离巨卵核心、远离那张被噎住但更显狂暴的疤洞之口,更远离暗红藤蔓贪婪生长的方向!向着这片炼狱相对边缘的、一片由大量焦黑天花板碎片和扭曲金属架形成的、摇摇欲坠的屏障!
砰!
脚蹬的反作用力混合着紊乱引力的拉扯,将我像个破麻袋一样砸向那片“屏障”!背脊狠狠撞上一片凹凸不平的焦黑碎块,碎裂声和内脏翻涌的窒息感同时袭来。我蜷缩、翻滚,尽可能将自己嵌入这些巨大碎块的阴影夹角里。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但左眼的灼热稍减,视觉在炽白的余烬下缓慢恢复着,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滤镜。
就在我缩进这片废墟屏障后的瞬间,那股迟滞消失了。
疤洞之口的厉啸达到了顶点!被撑开的扭曲“口腔”骤然向内猛烈塌陷收缩,形成一个向内旋涡状的恐怖引力核心!不再仅仅是牵引血雾,连靠近它的几块悬浮的小型金属碎片和混凝土块都被强行吸入、撕扯、在进入那蠕动的黑暗前就被无形的力场碾磨成了齑粉!
紧接着,一道比之前藤蔓喷吐的更加粗壮、更加暗沉、介于污浊淤血与宇宙辐射线之间的、散发着浓烈不祥和绝望味道的浓浊射线,裹挟着被它吞噬碾碎的“物质”,如同呕吐般,带着滔天的愤怒,从那复原后反而更加深沉的口中喷射而出!
它没有射向边缘,没有射向混乱的空间,甚至没有射向那枚作为源头的黑色巨卵虚影。
那裹挟着毁灭力量的浓浊射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无比恶毒、无比精准的、违背物理轨迹的直线,目标赫然是——
那几根正在疯狂汲取能量、为“重构”提供动力的主藤蔓!
并非攻击藤蔓本体。那射线精准地,狠狠地,刺入了藤蔓上几处正在脉动、正喷吐锈紫光线去“缝合”其他空间的、关键的脉动“星河”节点!
噗嗤!噗嗤!噗嗤!
粘稠的、类似血肉被搅碎的沉闷声响接连炸开!被击中的藤蔓剧烈地痉挛、扭动、膨缩!原本脉动的、流淌着星河的暗红光芒瞬间变成了大块大块的污秽紫黑!大量粘稠如石油、散发着腥臭和混乱辐射的“汁液”从破口处猛烈喷射出来!脉动几乎停止。
整个“重构”的进程,被这来自内部的、完全不合逻辑的“友军”攻击,粗暴地、毁灭性地打断了!
那张发出攻击的疤痕之口,在完成了这愤怒的一击后,边缘的蠕动骤然变得狂躁、无序,仿佛也被自己释放出的力量反噬,微微向内塌陷了几分,其存在本身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它的厉啸变成了某种满足与剧痛交织的、更加令人窒息的低沉呻吟。
而最中心。
那枚黑色巨卵的虚影,表面那枚针尖大小的邪眼光斑,毫无征兆地,猛地转向了我躲藏的方向!
冰冷的注视感再次降临。这一次,其中蕴含的已远非仅仅是对“异物”的否定和审视。
那目光的核心深处,终于第一次,凝练出了实质性的、足以冻结一切生命的、最纯粹、最原始、最无法理解的——
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