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明白皇后是来做什么的。
她活了许久,什么没见过?皇后眼中的野心,还有意气风发滋养出的得意,都是曾经的她所拥有的。
但她们也有不同。
宜修的起点太高,这是她不曾有过的。
当初的乌雅成壁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坐不到皇子侧福晋的位置上去。
留给她的富贵路,只有一条——入宫。
可入宫难道是什么好事?
若是皇子到了适婚年龄,家中有些本事的,盯着的全是皇子后院。有些眼光的,押对了人,那么今日的皇子福晋等人,明日就能是宫中实打实的主子娘娘。
若是选错了人,那也能是个宗室福晋——再者,就算不想得罪皇帝,不愿承担风险的,把女儿嫁给别的人家也是有的。
只有迫不得已,或是毫无本事的人家,才会对选秀无能为力,仿佛看见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将女儿送进宫去。
这样的人家,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儿,不足为惧。
所以她真的以为,皇后也能想清这一点,安心做她不可动摇的皇后之位——不然,她忍耐华妃许久,又是为了什么?
可现在,她有几分恍惚。
看宜修那副模样,想来竟是忽然顿悟。
太后沉默。
她不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侄女竟会这么糊涂……难不成她先前都是这般走了一路?
这件事若真要论对错,太后也并不无辜,她无非是高位坐久了,忘了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即便出身算作优秀的乌拉那拉氏姐妹,也有万般的不得已。
单论选秀一事,难道她当初,不也是这样的人家出身?难道她不也成了两位皇子的生母,如今的太后?
这个时代太过扭曲,整个社会结构别说是金字塔——这简直是一根针扎在沙堆上的模样!
只有这根针上的少部分人,才是真正的特权阶级,其余的,管你是满人汉人,遇见了主子,都是被戏弄,被牺牲的物件。
而这根针上,只有针眼处的两三个人,才算真正能说的上话,算作人而活的人类。
她坐在高位上,面不改色地牺牲了乌拉那拉氏姐妹俩,也牺牲了自己的大儿子,只为得到一个她能满意的结果。
随后,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宜修,想了想,她的牺牲似乎也没那么骇人,于是同自己刻骨铭心的过去比了比,发现宜修的痛又算什么? 便心安理得地使用她,让她占据皇后之位,为她多增一份荣光了。
现在,还要嫌她不识大体。
若是最初的乌雅成壁见了,定要惊骇不已。
可惜,她也没别的本事搅风弄雨——如今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困惑:
宜修从何处得来了依仗,如此得意?
女人的身子因着生育,平日遇见了什么,碰到了什么,实在是好辨认得很。
得意了,便红光满面,神清气爽,皮肤也白皙动人,失意了,便面色蜡黄或灰败,双眼无神。
宜修的容貌,早已枯萎了许久。
太后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派人去打探一二——她这侄女,愚笨,心狠。
若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