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说不下去了。
甄嬛虽没有亲耳听见，但奇异般地理解了浣碧的意思。
浣碧想说：
浣碧不就是卖身吗？
甄嬛想笑。
可她笑不出来。
因为事实，比这残酷多了。
卖身，是弱势之人，从更强势之人的手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因为弱势者手中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卖了自己。
皇帝不是，他还有皇位，还有皇权。
他们这个，叫做心照不宣的上供。
供品，就是她们这些女人。
强势者，好歹算个人。
可她们自从被选中入宫的那刻，就确定了，她们比起是人，更像物品的待遇。
这和送公主和亲的道理，是一致的。
若是在一个男女都是人，都能被看见的世界里，皇帝这么做，的确和卖身没什么两样。
但现在，只要被送出来的是她们女子，而不是家族里受到重视的下一任家主，或着是手握大权的家主本人，那么这就只能是上供。
说得过分些，与愚昧之地，送孩童给河神的做法，没有两样。
这世上，没有哪个强势者，因卖身或弱势者付出了性命，能够草草掩盖过去的。
这个道理，甄嬛在方淳意死后，才大彻大悟。
先前她经历的一切，因为没有涉及到性命，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多余的原因覆盖在上方，所以她看不到真正的真相。
就像沈眉庄的死，也该敲醒她，但她只是错误地把目光投到沈眉庄假孕一事上，忽略了，沈家知道沈眉庄死讯后默不作声，即便觉得奇怪也并未派人寻求答案的做法。
皇家更是如此。
方淳意的事，甄嬛有许多共鸣。
因为她也受到宫人莫名的嘲笑，她也被宫中大部分人瞧不起，她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种你即便坐在屋内，听见屋外有奴才窃窃私语，都会在心中暗自猜想，他们是不是说了有关于她的坏话。
可她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偏执妄想，若是真的说出去了，她反倒会受到更多攻讦。
欲望、痛苦、自我压抑……它们不断交织，最后凝结成了一个可笑的现实。
她要吞下世人的偏见，也要吞下世人的指责，装作无动于衷之人，这样才能得到对方勉强的一句认可，才能让她不再向下坠落。
所以她太明白方淳意吃下了怎样的苦楚。
可就是这样，她根本没犯什么大错，顶多是小孩子脾性，心智不坚定，死后竟然没激起一点水花？
甄嬛之前一直明白，如果她与浣碧死了，甄家不会有什么波动。
原因很简单，甄家如今经不起任何波动了，她们的死只要不牵连甄家，那就是最好。
可方淳意的家世和她们不同！
她那副性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家里定是受宠的！
可结果呢？
如果浣碧这话，在圆明园说出口，甄嬛或许会笑上两声，与浣碧不计前嫌，高看她一眼。
但现在，她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分量，也意识到这宫中的女儿家们的分量。
不免唇亡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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