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水混着血水从如意下巴滴落，她背靠断崖，五指深深抠进岩缝才能保持站立。杨盈被她揽在身前，小公主白皙的脖颈上横着一把匕首——但握刀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如意姐..."杨盈声音很轻，却没有恐惧，"你手好冰。"

身后追兵的火把光越来越近。如意眼前一阵阵发黑，护心丹的药效正在被失血一点点抵消。她咬破舌尖强迫清醒："走快点...不然..."

"你撑不住了。"杨盈突然转身，在如意惊愕的目光中主动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我知道你不会伤我。"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少女澄澈的眼睛。如意想起那些夜里守在杨盈门外听她噩梦呓语的日子，想起教她防身术时她笨拙却认真的模样...匕首当啷落地。

"走。"如意推开她，自己踉跄着退后两步，"往回跑...别回头..."

杨盈却没动，反而撕下衣袖去按如意腰间最深的伤口："我带你去找钱大哥他们解释——"

"解释什么？"如意惨笑，呕出一口鲜血，"说我这双手沾过多少人的血？"她猛地推开杨盈，"走啊！"

少女被推得踉跄几步，眼泪混着雨水流下："你是我师父...我不信你会害我们..."

这句话像把钝刀扎进如意心脏。她看着杨盈跑远的背影，脱力地滑坐在地。远处传来欣喜的呼喊声，然后是纷乱的脚步——他们找到小公主了。

如意摸索着仇妧给的药瓶，倒出最后一粒护心丹含在舌下。这药...有桃花香。她恍惚想起那个篝火晚会，仇妧悄悄往钱昭书里夹桃花的画面。

狼嚎声由远及近。如意握紧唯一的匕首，看着黑暗中浮现的绿色眼睛——至少七八匹野狼闻血而来。

"来啊..."她咧开染血的唇，将药瓶里残留的粉末抹在刀刃上，"正好...试试阿妧的新药..."

第一匹狼扑上来时，如意勉强避过，毒刃划破狼腹。那狼哀嚎着倒地抽搐，但第二匹、第三匹接踵而至...她后背撞上岩石，眼前发黑。要死在这里了吗？

"如意——！"

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一道蓝影如疾风切入狼群，长枪挑飞扑向如意的灰狼。宁远舟的背影在闪电中宛如神兵天降，披风被狼爪撕得粉碎也浑然不觉。

"宁..."如意想喊他走，却发不出声音。最后的意识里，是宁远舟转身时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睛里...盛满从未见过的恐慌。

"你早就知道她是任辛？！"钱昭剑指宁远舟咽喉，"为何隐瞒！"

驿站大堂里，刚回来的杨盈裹着毯子发抖："如意姐真的没伤害我..."

宁远舟不避不让，任剑尖在皮肤上压出血痕："她救过我的命。"

"朱衣卫左使手上沾了多少六道堂的血！"孙朗怒吼，"老钱他哥就是——"

"三年前褚州之战。"宁远舟声音沙哑，"是她给我递的情报，才避免六道堂全军覆没。"

仇妧原本在角落配药，闻言猛地抬头。药钵当啷落地，药粉撒了一地。

"证据呢？"钱昭寸步不让。

宁远舟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道陈年箭伤："这一箭本该要我的命，是她冒险送来的解药。"他抓起佩刀，"现在，要么让我去救人，要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仇妧过来，将一瓶药粉塞进宁远舟手里："外敷止血，内服退热。"她红着眼瞪向钱昭，"你们和那些滥杀无辜的朱衣卫有什么区别？"

钱昭如遭雷击般后退一步。宁远舟已经冲进雨幕，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山洞里篝火噼啪作响。如意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宁远舟怀里，那人正将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她心脉。

"滚开..."她挣扎着要推开，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宁远舟纹丝不动："别动，伤口会裂。"

如意摸到发间银簪，毫不犹豫刺向宁远舟咽喉！男人不避不闪，簪尖刺入皮肤半寸，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解气了吗？"宁远舟声音沙哑，继续输送内力，"不够还有另一边。"

如意的手在发抖："虚情假意...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宁远舟突然咳出一口血，脸色比她还苍白。如意这才注意到他右肩血肉模糊的狼爪印，还有左臂不自然下垂——脱臼了。

"你..."如意怔住。

"护心丹...阿妧给的..."宁远舟艰难地从怀中摸出药瓶，倒出一粒吞下，"你说过...这药要成对吃才有效..."

如意想起那夜篝火旁，她随口胡诌的玩笑话。银簪当啷落地，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宁远舟用没受伤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因为你是任如意。"他贴着她染血的前额，"是我...最重要的人。"

洞外暴雨如注，洞内火光摇曳。如意在药效和内力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最后记得的，是宁远舟将她的头小心安置在膝上，哼起一首梧国小调——正是那晚篝火旁，她教杨盈跳过的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