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安都城门巍峨耸立,青灰色的城墙上旌旗猎猎。李同光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梧国使团的车队。
"礼王殿下,前面就是安都了。"李同光勒马回头,对马车内的杨盈说道。
杨盈掀起车帘,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坚毅的脸。她今日穿着正式的亲王服饰,金线绣制的蟒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多谢李将军一路护送。"
车队刚入城门,一队衣着华丽的侍卫便拦住了去路。为首的男子面容倨傲,拱手道:"在下二皇子府上管事赵德,奉二皇子之命,特来'迎接'梧国使团。"
李同光眉头微皱,却不动声色:"赵管事有心了。"
赵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高声道:"听闻梧国六道堂能人辈出,不知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他拍了拍手,几名侍卫抬上一张巨大的铁弓,"这是我们安国勇士才能拉开的硬弓,不知梧国可有勇士能一试?"
使团队伍中,于十三轻笑一声,正要上前,却被宁远舟一个眼神制止。钱昭默默走出,他身材并不魁梧,却沉稳如山。
"在下钱昭,愿一试。"他接过铁弓,轻轻一拉,弓弦纹丝不动。赵德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钱昭深吸一口气,忽然手腕一翻,不知用了什么巧劲,那铁弓竟如柳条般被拉成满月。围观人群发出惊叹,赵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好!"李同光适时鼓掌,"六道堂果然名不虚传。"
赵德不甘心,又命人端上一盘奇形怪状的食物:"这是我们安国特产'百味酥',请梧国贵客品尝。"
那食物散发着古怪气味,明显是故意刁难。杨盈在车中看得真切,手指微微攥紧了衣角。
孙朗抱着他的兔子走上前,笑眯眯地说:"多谢美意,只是我家兔子最近胃口不好,不如让它先尝尝?"说着竟真的掰下一小块喂给兔子。兔子嗅了嗅,嫌弃地扭开头,引得周围人哄笑。
赵德面色铁青,还想再出难题,李同光已冷声道:"够了!使团远道而来,二皇子若真有诚意,不如改日亲自设宴。"他转向杨盈,"礼王殿下,请随我去四夷馆歇息。"
杨盈点头致意,车队终于得以继续前行。她放下车帘,长舒一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四夷馆内,使团安顿下来。宁远舟召集众人议事:"安帝态度不明,二皇子又处处刁难,此行恐怕不易。"
如意轻抚杨盈的肩膀:"殿下今日表现很好,没有慌乱。"
杨盈勉强一笑:"有诸位在,我不怕。"
夜深人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杨盈。"礼王殿下,安帝召见!"门外是安国侍卫冰冷的声音。
杨盈匆忙起身,手指微微发抖地系好衣带。宁远舟等人已候在门外,神色凝重。
"深夜召见,分明是故意刁难。"钱昭低声道。
如意为杨盈整理衣冠:"记住,无论安帝如何为难,保持镇定。你是大梧礼王,代表的是整个梧国。"
杨盈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我明白。"
皇宫大殿灯火通明却空荡冷清,安帝高坐龙椅,俯视着独自前来的杨盈。他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威严,眼中却带着审视和轻蔑。
"梧国礼王杨盈,拜见安国皇帝陛下。"杨盈行了一个标准的使节礼,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安帝故意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听闻梧国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迎回你们的皇帝?"
杨盈心头一紧,却面色不改:"回陛下,外臣虽年少,却蒙我朝太后与群臣信任,特来迎回皇兄。年少不代表无能,正如安国也有少年将军李同光这等英才。"
安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来人,赐座——最末位那个。"
侍从搬来一张矮小的凳子,放在大殿最末端。杨盈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梧国战败,你们的皇帝现在是我国阶下囚,你们凭什么认为朕会轻易放人?"安帝咄咄逼人。
杨盈平静回应:"战争胜负乃兵家常事。我朝愿以金银赎还皇兄,以示两国重修旧好之意。若陛下执意为难,我梧国虽败却不亡,百万将士仍在,百姓民心未失。"
安帝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朕?"
"外臣不敢。"杨盈微微低头,"只是陈述事实。安梧两国交战,只会让北方的北磐人渔翁得利。"
"北磐?"安帝嗤笑,"区区蛮族,何足挂齿。"
就在这时,李同光匆匆入殿,跪地禀报:"陛下,边境急报!北磐人已突破天门关,正在南下!"
安帝不耐烦地挥手:"这等小事也来烦朕?边关守将是干什么吃的!"
李同光急道:"陛下,北磐此次来势汹汹,恐非小股骚扰!"
安帝却已转向杨盈:"礼王远道而来,想必饿了。来人,准备宴席,朕要好好'款待'梧国使节。"他特意加重了"款待"二字,眼中满是戏谑,"至于召见之事,等朕用完膳再说。"
杨盈被晾在大殿一角,眼睁睁看着安帝离席而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内越来越冷,她的腿已经坐麻了,却不敢稍动。
日影西斜,大殿内渐渐昏暗下来。杨盈的肚子咕咕作响,嘴唇因干渴而微微开裂。她想起如意教过她的吐纳之法,默默调整呼吸,保持清醒。
终于,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时,杨盈站了起来。她的双腿因久坐而刺痛,却坚定地迈步向殿外走去。
"礼王殿下,陛下尚未召见,您不能离开!"侍卫韩东明拦住去路。
杨盈直视对方:"韩大人,从清晨到现在,我已经等了整整六个时辰。安国若真有和谈诚意,不会如此怠慢使节。请转告贵国皇帝,事不过三,三日之内若不给个明确答复,本王将率使团返程。"
韩东明皱眉:"殿下这是威胁?"
"不,是告知。"杨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另外提醒韩大人,若安国敢扣押梧国使团,我朝安插在安都的六道堂死士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到时候,安都恐怕要乱上一乱了。"
韩东明脸色大变,不自觉地让开了路。杨盈昂首挺胸走出宫门,直到登上马车,才虚脱般靠在车厢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回到四夷馆,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如意一把抱住杨盈:"做得好!"
宁远舟递上热茶:"我们都听说了,殿下应对得宜。"
杨盈捧着茶杯,感受着温度一点点渗入冰凉的手指:"安帝根本无心谈判,他只是在羞辱我们。"
"意料之中。"宁远舟冷笑,"但他没想到殿下如此硬气。"
另一边的厢房内,仇妧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她的伤已好了大半,却被钱昭严格限制活动。
"我就吃一小块蜜饯也不行吗?"仇妧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零食。
钱昭头也不抬地整理药箱:"不行,糖分影响伤口愈合。"
于十三靠在门框上,笑得促狭:"钱昭啊钱昭,平日里对谁都冷着脸,怎么一到美人这儿就变成了老妈子?"
孙朗抱着兔子走进来,接茬道:"就是,连兔子都看不下去了。"兔子适时地抖了抖耳朵,引得仇妧噗嗤一笑。
钱昭耳根微红,却仍板着脸:"你们懂什么,伤势反复会留疤。"
"留疤怎么了?"于十三挑眉,"我们江湖儿女,谁身上没几道疤?"
仇妧忽然伸手拉住钱昭的衣袖,轻声道:"阿昭哥哥,我就吃一口"
钱昭动作一顿,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兔子咀嚼菜叶的细微声响。
宁远舟和如意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如意轻笑:"看来我们错过了好戏。"
宁远舟拍拍手:"好了,说正事。安帝态度强硬,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十三,你负责联络我们在安都的暗线;钱昭,准备应急药物;孙朗,探查四夷馆周围地形;如意和我继续策划营救方案。"
众人肃然应命。杨盈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深宫公主,而是这个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夜深了,四夷馆渐渐安静下来。杨盈站在窗前,望着安都的夜空。这里的星星和梧国的一样明亮,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睡不着?"如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杨盈轻叹:"我在想,如果这次任务失败,皇兄会怎样,梧国会怎样。"
如意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没有如果。我们会成功,因为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害怕的小公主了。"
杨盈转头,在如意眼中看到了坚定的信任。她忽然明白,成长不是在温室里慢慢绽放,而是在风雨中倔强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