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我摁住吕望的肩膀,说:“咱先去看看伶姐被救出来了没。”
“嗯。”吕望仰头看着熏黑天空的浓烟,说道。
救护车前没有吕伶。
吕望什么也没有说,跑去纯净水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桶水,一把抢走伤者的毯子披在身上,对我说:“快。”
吕望的意思是让我用水泼湿他,他想硬冲火海救吕伶。我不敢耽搁,连忙扛起水桶朝吕望身上浇,末了我也抢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示意吕望浇湿我。吕望一脚把我踹倒,朝单元门跑去,喊道:“敢来老子弄死你!”
在吕望即将冲入火海之时,顶层轰然爆炸,巨大的爆鸣响起,喷薄而出的火焰如咆哮的野兽,猛然突破水幕,掐住水柱的头,轻易将其势头碾破。我看见半空的火流与浓烟中冲出一块木板,木板另一边还有个女人,冲击力使厚重的木板紧贴女人后背,她蹬着木板借力,朝消防云梯飞去,像一只灵巧的燕子。半空中女人的长发因风飘舞,她兴奋地发出“呜呼”一声喊叫后,紧紧抓住了云梯。
那女人正是吕伶,吕望的姐姐。不止我看愣了,在场所有人都看愣了,四周鸦雀无声,消防员的水枪都嗞偏了方向。真猛啊,也就吕家人能这么猛了,拍电影呢这是?吕望扑进吕伶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我和吕望认识了十几年,这是第一次见他流泪。
“姐,对不起,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弄死他。”吕望说:“没事吧姐?“
“我支持你,人手不够的话记得叫上姐。”吕伶悄悄地将脸上的污渍蹭到吕望脸上,笑嘻嘻地说:“姐没事,怪好玩的呢。”
“老夏的情报不会出错吧?”重新坐进车里的吕望说。
我们刚跟着黑虎混的时候,那夏就料到会有今天,早早在黑虎身边安插了几个内线,如今已经有两个内线混成了黑虎的亲信。明天是黑虎父亲的忌日,他虽然阴险狡诈,但一片孝心天地可鉴,他绝对会去上坟的。
“老夏不会出错的,黑虎明天下午会去郊区给父亲上坟。”我说:“但,明天就行动还为时过早。”
“好。”吕望紧攥着方向盘,说:“之前的计划全部废除,什么也不顾忌了,明天我就要把黑虎和他的人全部弄死。”
“黑虎本名郑虎,他有个大哥叫郑武,是咱们市公安局副局长,还有个弟,叫郑军,是刑侦队的。黑虎为人谨慎,那件事之后一直没有露面,明天的现身虽然隐秘,但依旧可能有警察暗中保护。”我说:“给公安局高局长送的礼他都收了,也答应帮忙了,但他现在在省里学习,最早也得大后天才能回来,没回来的话他不好管。明天真的不好办。”
“那明天你们不要去了,我自己去。”吕望说。
“你放什么屁?”我骂道。
吕望看着我,笑了笑,没开口。
回到家,我辗转反侧到天蒙蒙亮才睡着,我梦到孤身一人的吕望死在了坟地里,他的尸体朝我爬过来,如同鲜血淋漓的恶鬼,他拍着我的脸,一遍一遍地在我耳边念叨着:“你不是我兄弟,你太怂了!你不配当我兄弟。”
我惊慌地喊叫着:“别,吕哥,我错了!我错了!”
“说他妈什么呢?”我的脸一疼,惊醒过来,看见那夏坐在我床边,不停地拍着我的脸,不解地问道。
“昨天你不说五点半准备好东西等你电话吗?”坐在椅子上的易辛说道:“这都五点三十一了,你他妈还在睡。”
我环视一周,那夏,白溪,祁风,易辛都在,唯独吕望不在,头脑的昏沉被心悸瞬间扫净,吕望不会真的自己一个人去了吧?吕望的电话怎么也拨不通,我连忙起身,衣服都没穿就往外跑,边跑边说:“快叫上兄弟们去云海墓园!吕望那孙子可能自己一个人先去了!”
“怎么回事?!”那夏追上来,说:“兄弟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车也都找好了。”
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坐在车上深呼吸了十分钟才勉强缓到可以说话的程度,我断断续续地将昨天的事讲述出来。刚说到吕望家着火,那夏就打了我一拳,骂道:“这么大的事你不他妈跟兄弟们说?!”
“告诉你们,让你们给他火上浇油是吧?”我说。
“肯定出大事了。”易辛打开车窗向外看着:“才走了十分钟,已经看见七辆警车了。”
“都他妈怪你傻逼连雍。”那夏骂道:“你让他一个人去送死是吧?”
“别吵了,快到了,省点力气。”正在开车的祁风说道。
我低着头不发一言,我确实怂了,有警察帮衬的黑虎我们怎么可能弄得过?这件事也确实是我做的不到位,昨天晚上我劝了吕望很久,他看样子也听进去了,恐惧促使我愿意相信他真的重新恢复了理智,而不是在企图使我安心。我并不是不了解吕望,而是对黑虎的恐惧使我太愿意相信吕望真的愿意等高局长回来再行动了。大约十分钟后抵达云海墓园,我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方才的噩梦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使我更加恐惧。大家一根接一根地吸着香烟,车内很快烟雾缭绕,没人再开口说话,只有警笛声在仓促地掠过后,快速地消逝。
十几辆警车与数不清的警察在黑虎父亲坟墓周围形成了包围圈,震天的警笛和警察使用高音喇叭喊话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冲进我的耳中,令我的心跳再次加快。
“怎么办?”祁风将车停在路边,望着警车们,问道。
“那么多警察,靠腿是走不过去了。”那夏说。
“开车冲进去,我们人多,警察不敢随便开枪。”易辛对那夏说:“吩咐其他兄弟下车去干扰警察。”
“得嘞。”祁风猛踩油门,发动机发出轰隆一声怒号,前轮磨出的白烟迅速被风吹散。
即将冲击包围圈的时候,枪声响了,我的余光看见一个对准圈内的枪口喷出火焰。与此同时,我们的车突破了包围圈,我看见地上全是鲜血,吕望的身上也全是鲜血,被遍地尸体包围。距离吕望最近的尸体是黑虎,吕望的手中握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撞击墓碑产生的阻力很快使我们的车停下,祁风榨出车最后的动力,顺势拉紧手闸猛地一打方向盘,车便横在吕望面前,成为我们防御的最后屏障。
兄弟们很快被警察尽数制服,短暂的嘈杂很快熄灭,子弹不要钱一般朝我们的车倾泻,白溪苦笑了一下,说:“吕哥,咱今天真得一块死了。”
我注意到现在的吕望有点不对劲,他的眼中一片惨白,没有瞳仁,正准备开口,便被比枪声更沉重的巨响打断。我下意识探出头,看见一辆摩托车正飞速朝我们的方向冲来,它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冲上一面方才被我们撞斜的墓碑,猛然飞入半空。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位女人,没有戴头盔,她金色的有着波浪形状的长发在空中舞动,亦如被金色霞光照透的飞瀑。她是吕望的嫂子,名叫俣寂,虽然只在多年前见过她一次,但她完美的容颜却令我至今记忆深刻。摩托车飞过我们的车顶之时,俣寂俯身紧贴油箱,伸手一把抓住吕望,将他甩在后座,而后如起飞时一样轻盈地落地。
“放心,每个人都会安然无恙,记住,任何人都不要跟欢欢提起今天的事。”清亮的声音随摩托车的远去而模糊,我看见俣寂抬起的手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