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善浑身一震，记忆突然翻涌。那些被他视作枷锁的课业，原是祖父逐字逐句改过的；每次顶撞后出现在书房的点心，原是老仆说 “小郎君在长身体”。
“孙儿明白了。”
他仰头望着祖父凹陷的眼窝，突然觉得那些束缚像春日的薄冰，在滚烫的泪意里轰然碎裂。
“从今往后，孙儿愿做祖父的眼，替您看遍这朝堂风云；做祖父的手，为邬家撑起一片天。”
邬阁老浑浊的眼睛猛地泛起泪光，枯枝般的手颤抖着要去搀扶，却因太过急切险些踉跄。邬善慌忙起身相扶，祖孙二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终于不再隔着看不见的高墙，祖孙二人执手相看泪眼。
邬阁老布满老年斑的手悬在半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泪光还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先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笑容看得邬善心头一紧，刚刚涌起的壮志豪情突然像被扎破的皮球，丝丝缕缕地漏了气。
“好，好啊……”
邬阁老颤巍巍地坐下，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太师椅的扶手，“只是这朝堂风云哪是说看就能看透的？当年你祖父我初入翰林院，也是怀揣着一腔热血……”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窗纸，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结果碰得头破血流，才明白这官场的水，深着呢。”
邬善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想要争辩，却见祖父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性子单纯，心思也直，做个翰林编修，舞文弄墨、修史著书倒还合适。若真把你丢进那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里......”
老人的声音渐渐低沉，“只怕不出半年，就要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邬善脸上的感动瞬间凝固，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又被祖父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再说了，”邬阁老突然换了副慈爱的神情，伸手拍了拍邬善的手背。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给邬家开枝散叶。咱家里就你一个独苗苗，老夫呀！就盼着你能早些生个聪慧的小子，让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教教他读书识字……”
邬善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哭笑不得，满心的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看着祖父那殷切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在老人家眼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邬善僵着嘴角，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祖父这是……让孙儿直接‘躺平’啊。”
邬阁老哈哈大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宠溺：“躺平？这叫审时度势！你且先把翰林院的差事做好，等抱上大胖孙子，我重孙子长成了，想折腾再折腾不迟！到时候就让他给你收拾烂摊子，哈哈哈哈……”
“祖父，我也不至于那样吧！”虽然这样说，但邬善是笑着的，他很感激祖父的呵护，自从自己长大，祖父就很少这样开怀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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