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五）

究竟战胜如何、战败又如何，竟无人先有预案。何况是如此惨败？此刻无人敢擅自建言，都纷纷把目光投向站在首位的章崧，章崧也并未礼让，出列道

章崧先帝驾崩，安国又大军压境，实处从权，国不可一日无主，先帝临行之前，曾亲口指定由丹阳王监国，故丹阳王应即刻继位，以安天下！

他开口便称“先帝”，朝中霎时便议论纷纷。章崧的门生故吏纷纷出列附和，然而远征的皇帝却也并非没有忠臣，立刻愤怒地出言反驳

丹阳王事关帝位，怎可草率？圣上驾崩只是传言，并无实证，尔等怎可……

一时间争得不可开交，丹阳王却始终平静，不发一语，章崧皱了皱眉

章崧殿下，您怎么看？

朝臣也纷纷看过去，等着丹阳王决断。丹阳王似有为难，迟疑道

丹阳王先帝既已蒙难……

却忽有清亮的女声自殿外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萧妍圣上尚安，谁敢妄呼先帝？

百官回头，先见凤冠博鬓，随即便是年轻苍白却沉静威严的面容——竟是皇后亲自驾临了。百官连忙垂首躬身，丹阳王也立刻从座上起身相迎

皇后不过二十余许，清端华贵的她在百官恭敬等待中，扶着女官的手一步步踏上云龙金阶，走进大殿，她昂首自大殿中央穿过，踏上御台，回过身面朝百官，领受朝拜

仪态从容而镇定，然而无人察觉之处，轻轻握起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梧国皇后萧妍出身世家，她一露面，不肯依附章崧的朝臣立刻便也有了主心骨，纷纷面露喜色，章崧亦不能咄咄逼人，只问

章崧娘娘此言何意？

萧妍本宫的堂兄萧明，此次也随圣上出征，本宫刚刚收到的密信，信中说，圣上虽败，却性命无忧，如今正暂居安国军中为客

天子被俘了——这消息甚至比天子战死更为深远，一时间朝臣哗然，纷纷看向章崧手中密信，章崧看完信，默然无言，立刻便有老臣出列，迫不及待地否决了章崧先前提案

萧妍不仅如此，本宫已有身孕，经太医院医正判定，九成为男

她声调徐缓，语气甚至比先前更轻柔些。却如投巨石入池塘，霎时间满殿哗然。章崧一时间甚至忘了避讳，惊诧地抬头看向她，而萧妍则转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丹阳王，诘问丹阳王

萧妍丹阳王，当初你与圣上在内书房读书之时，先帝亲口所授的‘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您应该还没忘吧？如今圣上蒙尘，不知丹阳王弟身为宗室表率，可否替圣上、还有本宫腹中的皇子，看好这张龙椅？

章崧以君国大义威逼于她，她便同样以孝悌之伦诘问丹阳王，端看丹阳王敢不敢做这个不忠不孝之人，丹阳王回视着她，良友对视之后，才躬身一礼，回道

丹阳王臣定当谨勉勤慎，不负圣上当初离京所托

萧妍终于松了口气，丹阳王却又不徐不急地问道

丹阳王不过，娘娘怎么断定您腹中的一定是皇子呢？

众人皆是一愕，萧妍也一时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章崧眼神一动，当即上前一步

章崧国家危难之之际，皇后既然有了身孕，实乃我大梧之喜！依臣之计，不如保持现状，仍以丹阳王监国，待皇后娘娘生育之后，视男女而定国统

先前不肯依附章崧的老臣都有些愕然，不料他为何突然倒戈，却也立刻抓住时机

群臣臣等附议

章崧的党羽也纷纷高声附议，局面便在章崧一言之间彻底扭转，萧妍后退一步，亦不知是终于松了口气，还是越发忧心前路艰难

皇宫一角，赵季和章崧旺出宫的路上走着，赵季在他身侧，先开口说道

赵季今天朝会上的事，下官都听说了，丹阳王如今掌权，不好控制，还好皇后已有身孕，就算到时候生不出皇子来，只要您一声令下，下官也能弄一个出来，丹阳王自然不会比一个黄毛小儿更听话

章崧不对，圣上失陷，为何消息是从萧将军处传来，你们六道堂负责保护圣上的天道，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章崧按说六道堂有天道，专门负责护卫天子安全。纵使前线天道道众悉数战死，也还有潜伏在边境的畜生道能搜集传递情报。该是最先得到消息、也该是掌控机密最多的那个，赵季一怔，掩饰道

赵季这个，畜生道的察子，已经好几天没传来消息了，想必是偷懒了，下官这就……

章崧猛地睁眼，眼中精光四射，审视着赵季

章崧还没传来消息？！畜生道的消息，向来都是每两日一通报的，你接管六道堂这么久，居然还没弄清楚？

赵季下官无能

章崧瞪着他，见赵季分明没有意识到他真正的该死之处，没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打压宁远舟让他掌控六道堂。想到自己竟把这么个蠢材提拔到这么机要的位子上

章崧难怪最近，到处都对六道堂怨声载道，老夫当初真是晕了了头，竟然废了宁远舟，提拔了你！

他一提宁远舟，赵季眼中便流露出恨意，章崧却已懒得再同他多言，吩咐赵季：

章崧去六道堂，老夫病了这么久，也得亲眼看看，你到底把六道堂，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六道堂内，章崧正要说不必，便觉座下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一只女人的钗子，他并未发怒，只是淡淡开口道

章崧说一说，六道堂在我大梧朝堂之中居于何处啊？

赵季六道堂是梧国太祖亲手所创，专事侦缉刺探之职，堂内设有六道，天道，掌皇族亲贵护卫，人道，监察各级官员；阿修罗道，行财色诱惑收买之事，为三善道，道众称缇骑；余下三道为三恶道，道众称察子，饿鬼道，善造机关，畜生道，专事刺探之职，地狱道，以暗杀闻名

章崧地狱道早就被宁远舟改成了总汇剖析各路情报的森罗殿，你还在提什么暗杀

赵季知道自己错了，不敢在反驳，章崧看着他并未发怒，只是将发钗放回了原来的地方，他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