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错吧，小妖怪。”
西国。
云上天宫云雾缭绕，层层阶梯直通大殿，放眼望去皆是犬妖将领手持剑锵把守，空中盘旋着数只兽化的巨型妖怪，光是体型便是让人惊叹不已。
邪见整个身体都蜷曲成一团，颤抖着把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它已经尽量把自己的存在降低成零。但是头顶上方若有若无的冷意都感觉像是要把它活活生吞。
和杀生丸少爷一模一样的气息。
一位穿着华贵的女人斜靠在硕大的王座上，紫蓝色和服和她的脸上的几道妖纹相应，那是她力量的象征。她撑着下巴，睨视着跪在地上的邪见。
邪见浑身抖了抖，“是的，仙姬大人……”
凌月仙姬眯起金色的双眸，强大惊人的妖气蓦地释放，大殿内的侍从们扑通一声全部跪下。她直起腰，抚平袖口的褶皱，然后将身体往后靠，随意地摆了摆手。
“拖下去砍了吧。”
地上不断发抖的邪见立马被吓哭了，两个大眼飙出两道清泪，不断求饶，“仙姬大人！小的知错了！”
“母亲，与它无关。”
杀生丸制止了几个上前执行命令的妖将。妖将们疑惑地退至一旁，眼神若有若无地望他身上瞧，似乎感觉到杀生丸殿下身上的不对，他周围释放的力量甚至比仙姬大人还要强大。
“杀生丸少爷——”
邪见如同见到了救星，二话不说赶紧躲到他身后以求庇护。
仙姬掌管西国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五十年后的杀生丸她确实也是第一次见，却没想这一见，真是让人吓一跳。
浑身散发的力量完全不输强盛时期的斗牙，作风甚至也真是与他如出一辙，多年不见回来便是扬言说是要娶什么人类。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冰冷了下来，周遭的气息如雪霜一般寒凉。她撩开额前的几缕银发，月牙印记显示着她独有的身份。将目光投向与她血脉相通的白色大妖。
“原来你还当我是母亲，还以为上位后就不把我当回事了。”
杀生丸淡漠地答道：“您说笑了。”
“同一位凡人成亲，我不想说笑都难。”
杀生丸沉默一会儿，难得地解释了几个字后便没再多说，“事出有因。”
见他如此惜字如金不再辩解，仙姬眸光一凛，纤细的五指轻抚上脸颊，“杀生丸，若吾没记错，你不是讨厌凡人吗？”
杀生丸没有接话。而凌月仙姬最见不得他不说话的模样，和一个物品没什么区别，没有一点意思。
“啊……真无趣，五十年后竟是更不爱讲话，你真的是吾儿？不会是什么有趣的小妖怪假扮来逗我开心吧。”
“……这并不好笑。”
仙姬自讨无趣：“啊～啊～～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了，既然你执意我没什么好说的，有空把她带来让我与她说说话。”
杀生丸打断：“没有什么必要。”
“诶——为什么呀，我对人肉又没什么兴趣，你这么护着做什么。我凌月仙姬在外形象还是较为友好可亲，不会吓着她的。”
邪见不合时宜的弱弱的问：“那可不可以放过我，友好可亲的仙姬大人……”
“吵死了，绿妖怪。”
“呜呜呜语气简直和杀生丸少爷如出一辙。”
杀生丸睨了邪见一眼示意它安静，随后继续说：“您误会了，只是没有见的必要。”
仙姬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看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白色妖怪许久。两个大妖眼神对峙间，两道几乎持平的妖力无形地碰撞交织。
对面金色的兽眸与她的几近一致，但眼中却只剩下王者的孤寂与无情。她无声轻轻叹气，撇嘴道：“一点都不可爱，真是不孝子——”
邪见有些疑惑气氛突然和谐下来，明明仙姬大人刚才的眼神简直是想要杀死人，怎么突然转变态度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了。
它探出一个脑袋问：“仙姬大人，您这是……答应了吗？”
仙姬笑着喊：“修妖盖。”
邪见纠正：“是叫我吗？小的是叫邪见。”
“修妖盖……”
邪见欲哭无泪继续纠正，“小的叫邪见啦，五十年前的您依然还是没打算记住。”
“小妖怪，你以后睡觉记得睁着一只眼睛，否则……小心被吾的下属偷偷绑起来。”
邪见默默收回了脑袋，豆大一颗冷汗从脑门直流下来。它发誓之后一定要寸步不离杀生丸少爷，简直吓死妖。
仙姬无声地招了招手，头戴立乌帽子的犬妖西多从一旁走出，身着统一的白色官服狩衣，袴在脚腕部束起如灯笼。他捧着文书站在仙姬的正对面等待她的命令。
“传令下去，大殿下的封妃大典即日举办。”
“这……不妥吧，大人。”
“遵从命令便是了。”仙姬挥袖摆手离开了王座，扶着额头边走边有气无力地说：“哎……子大不中留啊……不孝子。”
——
传闻妖界西国喜事降临。
整个西国从天宫天阶处延伸至内殿皆张灯结彩、大红遍布。此次大典邀请了各国妖怪统领前来庆祝，其中不乏有东国翼族、南国虎族。
甚至针锋相对的北国花豹族也安排了代表前来。几乎所有的犬妖都到场，而唯有一个却被勒令不得出现。
原野森林附近。
两道身影行走漫步在丛林之间，其中身形高大的那位身着的衣袍依然白如雪净如月，他眼中充满骄傲和厌烦，浑身上下散发着吓人的气息。
天空不断飞过无数只妖，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一些拿来祝贺的物品。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不远处的西国，脚尖忽然扭转了角度，正对朝向西国的方向。
一旁的小妖怪立刻开口制止了他：
“杀生丸少爷，我们不能回西国，仙姬大人在殿门立了禁牌的。”
［中型犬杀生丸不得入内！——凌月仙姬］
‘中型犬’脸色阴沉下来，露出利牙：“够了！不用你提醒。”
“是……”
“竟要娶一个人类，太可笑，我杀生丸一定要杀了他。”
“……您千万不要这么做。”邪见欲哭无泪，不然最后受伤的只会是它自己。
“愚蠢透顶。”
邪见好心提醒道：“杀生丸少爷，那位大人就是五十年后的您。”
“你是说我杀生丸跟他一样愚蠢？”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小杀生丸冷哼一声甩袖，那头漂亮似雪的银发连同着绒毛披肩不断的往后飞扬，冷酷地逆着光继续行走，无情地留下呈大字躺开的邪见，它的身上印着一个大脚印。
小邪见晕乎乎，憋了一口气后砰的吹气膨胀回原形，赶忙抬起小脚噗追了上去，边追边呼喊，最终围绕在他身边转，准备继续劝说开导他。
“闭嘴！吵死了，邪见。”
“呜呜呜杀生丸少爷……您老是这么冤枉我，小的根本还什么都没有说——”
——
西国内殿以寝殿为主体，三面都有对屋，整个宫邸呈对称状。主殿南面有一片黑色潭湖，深不见底，水面零零散散漂着几朵莲花，湖中央有池岛，与两岸以桥相连。
窗外正对一颗巨大无比的樱花树，这里的植物并不受季节的影响，盛开异常热烈，花瓣落了一地。
她跪坐在镜前，长发如海藻般浓密散开在她的背后，察觉到身后女孩的目光，她低下语气温柔地问道：“怎么了？小枫？”
小枫赤脚蹲在筵席上，边用警惕地目光盯着屋内镜前的戈薇，目光不善，试图把她的本质看穿、看透。
“你不准学她说话！快把妖怪姐姐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戈薇啊。”她的唇一张一合，很满意这个名字：“日暮戈薇。”
“你根本就不是！”
她透过镜中看见了气急败坏的小枫，轻笑一声后将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抚摸着不属于自己的细嫩脸颊，从眉毛、鼻梁、嘴唇，一步步摩挲。
“真美啊……”
若不是因为这个巫女，她上一个身体也如同这般，有一张洁白无瑕、没有任何破绽的脸，而不是充斥着狰狞的疤痕……
影女失神一用力，将指甲深深嵌入皮肤内，留下一道红色印记。
“呀！大人！您的脸！”
侍女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贴身侍女春芽匆匆上前查看伤势。影女余光看见镜子中戈薇的脸，嘴角却微微上扬。
就是应该这样，哪有什么完美的样貌，迟早都会留下缺陷。
“无事。”
“可……”
影女说：“总得留下什么。”
春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影女自己清楚，全身上下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她，总得留下什么来证明影女她自己的存在，尽管那不怎么好看。
见她异常坚持，春芽只是作为侍女也不再多说什么。拍手一声，应声，一批批装扮统一的妖怪侍女们捧着各色各样的饰品上前。
立于最前方且具有话语权的引领者笑的很和善，丝毫没有因为影女身体是人类而区别对待，她笑着说：“该上妆了，戈薇大人。”
影女目光扫了一眼排成一排的侍女们，接过其中一位递过来的口脂，小瓷罐中的大红色如同外头那般喜庆又热闹。她冷笑着从中轻轻一抹，点在了唇上。
没有身体没有美貌又怎样，她还不是照样会成为西国的王后统领妖界。
她们引导着影女换上连夜赶工的繁复和服，白色内襟穿在里层起保暖作用，最外层大红色宽袍浅浅套在身上，使用花纹图案遍布的白色腰带合拢，使内在相呼应。
西国的封妃大典在天阶殿前举办，凌月仙姬坐上主位，面前汇聚着全王都的侍从，它们装扮整齐动作统一有序地退至一旁。
王都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皆是前来祝贺的妖怪。它们一个个排着队面带笑容讨好般向凌月仙姬道贺，并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许多大臣尽管对未来西国王后是人类这一事心怀抵触，但根深蒂固的礼仪和利益关系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种真相。再怎么厌恶这种没有能力的种族，它们只能咬着牙往自己嘴里咽。
“西国将来继承人会是个半妖，哈哈哈哈，诶！你说好不好笑！”
那是位男人，他翘着二郎腿斜坐在客位，握住酒杯抵着嘴唇，右耳上的黑玉耳坠摇晃。说到最后没忍住拍向身侧同行人的肩膀，随后他们相视而笑，言语中尽是嘲讽。
他的五官轮廓利落锋利，眉骨硬朗，双眸里充满野兽般地戾气，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其他种族的妖怪都退让一步。他所处客桌附近几乎无其他妖怪接近。
东翼国现任领主。
凌月仙姬没有追究他肆无忌惮地言辞，脸上的笑意不减，开口说道：“吾猜，阁下便是东翼国领主吧，久仰。”
他笑声停止，将手中握住的酒杯放下，恭敬地起身向她行礼，随后慵懒漫不经心地回道：“在下亦久闻仙姬大人盛名。”
语调却忽然峰回路转：
“只不过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吵闹声随即戛然而止，它们静默地都不肯再说一个字，安安静静地吃桌上的食物。
两位领主间的气焰无形间燃地极其旺盛，不管是眼神的碰撞亦或者是不同宗族间的妖力互斥，都是提醒着一山不容二虎。
凌月仙姬不在意般勾唇一笑，艳红色的薄唇微启，说出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响彻在整个天阶殿。
“阁下怕是还没弄清状况。”
领主眯起双眼，不太清楚眼前的犬妖装模作样地话术：“什么状况？”
一道冰冷的声线响起。
“这里是西国掌管的领地，说的够清楚么。”
远处瞬间飞来一道蓝白色光影，出现在天阶殿前，绽放出惊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落地的一刹那，光影迸发力量，空间扭曲中一道身影逐渐现身。
西国的子民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物品单膝落下向其行礼，其他领土的妖怪们皆弯下腰以表示敬意。
“大皇子殿下！”
杀生丸的服饰与整个西国格格不入，依然白衣战甲，腰间别着的几把利刃，似乎随时都可能发出攻击，没有半分喜事将近的感觉。
他将目光投向敌国的这位新领主，但眼前陌生的样貌让他不禁微微蹙眉，简单的短暂思考一会儿。
“川莲。”
寿命极短的一任东翼国领主，后被其叔父杀害篡位。
“难为你还记得住我的名字，杀生丸。只不过你的记忆有待改善，吾已是东翼国领主。”
杀生丸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妖瞳中寒芒流转：“东翼国竟沦落到要你这种货色？”
“承蒙夸奖。”川莲不恼反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凝视着眼前银发大妖周身翻涌的磅礴妖力。那近乎实质化的威压竟隐隐与妖王比肩。
“不过，百年光景，你的妖力竟精进至此...”尾音微妙地上扬，毫无保留地赞赏：“当真是令人...战栗。”
武藏野原，妖界，杀生丸无疑是最完美的继承者，不仅继承了斗牙王日积月累的战斗计谋，同时也继承了凌月仙姬凌驾于整个犬族的血统妖力。
但是……
“和人类结合。杀生丸，这恐怕会是你最后悔的决定。”
杀生丸并不打算解释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长久以往地高傲让他二话没说反驳川莲的结论，“笑话。”
川莲明显没有料到他会反驳自己这些话，错愕几秒后哈哈大笑起来，言语中布满了嘲笑，“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人类竟能收服我们杀生丸大殿下。”
杀生丸斜睨了他一眼，明显对他口中的收服一词极度不满意。
当年斗牙王在位时，两国还是会象征性地你来我往，杀生丸和川莲在幼期是偶尔见过面的，但是他根本瞧不起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幼子，所以从不拿正眼看川莲。
凌月仙姬仿佛又回到了几百年前，两个还没木头高的小幼崽有意无意地呛话。
她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挥手道：“直接开始吧，不想听这群不听话的小崽子们吵吵闹闹的。”
负责仪式的侍官听见自家仙姬对东翼国君主不雅的称呼，额头落下一滴大大的冷汗，咳嗽一声，大喊：
“典礼开始——”
鼓、琴声随之响起，演练了许多遍，似乎就等着这一刻，乐声悠扬婉转，伴随着白雾的出现，宛如式的侍官听见自家仙姬对东翼国君主不雅的称呼，额头落下一滴大大的冷汗，咳嗽一声，大喊：
“典礼开始——”
鼓、琴声随之响起，演练了许多遍，似乎就等着这一刻，乐声悠扬婉转，伴随着白雾的出现，宛如陷入仙境。
众妖忽略了这段小插曲，渐入佳境，睁大着它们各种各样形状的眼睛，眼神中全是期待又厌恶，试图来看清雾中人。
雾散，一双毛茸茸的双耳显现，抖动。
众妖：“……”
竟是个男人！
它们的目光不断在他和杀生丸大殿下之间徘徊，眼神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犬夜叉双手交叠大摇大摆地从云雾中走出，也奇怪地回看了他们一眼，仿佛感知到了他们心中所想，“看我做什么！”
众妖松了口气。
杀生丸：“不要在这里吵闹，犬夜叉。”
“切！”
犬夜叉退让一步，让出了道路。
紧接着，一位人类女子被侍女们拥簇着出现。
她长期用发带绑起的长发此时被梳成御垂发，垂至腰间。以西国独有标志的月亮镶嵌在金上，装饰在发上。
下午的阳光很是灿烂、明亮，如此照耀，越发将她白色的皮肤衬的通透如凝脂般，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且夺目。
四周有妖怪偷偷地倒吸一口气，不仅惊叹她的容貌，更是被她这身衣服所折服。
十二宴服，附带着犬族纯粹的力量，形成一道屏障进行保护。
大臣西多见状，原本无表情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目光死死盯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影女，恨不得在她人类的身上盯穿一个大洞。
在西国，除了管辖城池的城主几乎十年一次的觐见，这里，根本不会出现人类这种物种。看看她的行为举止、血统与礼仪，根本与王后没有任何挂钩！
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能穿上这十二宴服！
尽管只是……
忽然。
“西多。”
仙姬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响开口喊他。
西多猛地回过神，低下头回应：“仙姬大人。”
“不甘心？”
西多从她的口气中听不出她的情绪，只是和往常一样散漫，但他无法招架住她的力量，把外露出去的情绪暂且收回：
“臣不敢。”
“是么，既不敢，便收敛你的目光。”
他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成拳状，这个字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是……”
凌月仙姬看了一眼追随了她许久的西多，看出了他极度隐藏在双眼中的不服。她移开视线，掠过众妖，精准地落在戈薇身上。
“你且看吧。”
好像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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