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带着冷意，盛少游缓缓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连灯光都透着淡淡的凉，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另一只小小的手握着，林砾趴在床边，指尖还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像是怕他醒了没人在。
“咳…… 咳咳……”
盛少游的喉咙干得发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林砾的耳朵瞬间动了动，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蒙了水汽的星星。
“少游哥哥，你醒了！”
他连忙起身，想帮盛少游扶枕头，又怕碰疼他，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玻璃。盛少游的眼神还带着刚醒的空洞，盯着林砾看了几秒，才哑着嗓子开口。
“小砾，我…… 我想见我妈最后一面。”
林砾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光暗了暗，却还是用力点头，伸手轻轻拽住盛少游的手腕，他知道盛少游没力气，脚步放得极慢。
“嗯，我带你去。魏阿姨肯定也想再见你一面。”
太平间的寒气裹着消毒水的味道，刚推开门就往骨头缝里钻，盛少游的脚步一下僵住，目光死死盯着那张铺着白布的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直到林砾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他才一步步挪过去，手抬到半空又顿住，指节泛得发白，他不敢掀那层布，怕看到的是再也不会对他笑的妈妈。
“妈……”
盛少游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掀开白布的一角，魏恋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弧度，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盛少游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脑海里全是往日的画面：清晨递给他温牛奶的手，夜里帮他盖被子时的轻响，还有最后那天早上，她抱着他说 “要好好活着” 的温度。
他慢慢蹲下身，指腹轻轻蹭过魏恋的脸颊，那触感凉得像冰，让他的心也跟着沉进了冰窖。
“妈，好好睡一觉吧。”
盛少游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擦去魏恋脸颊上沾着的一点灰。
“以后没人再让你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攥着拳头，眼泪一颗接一颗砸在魏恋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却又怕吵到睡着的妈妈，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林砾站在旁边，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挪到盛少游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抱住他的胳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陪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魏恋的葬礼是林悦一手操办的，从花圈的样式到悼词的内容，她都亲自敲定，连魏恋最爱的白蔷薇，都选了带着晨露的最新鲜的一批，摆满了整个灵堂。盛放本来想来，却被林悦安排的人拦在殡仪馆门口，她没让他进来，甚至没给他递一支香。
“林悦！你凭什么不让我见阿恋最后一面！”
盛放站在门口，拳头攥得死紧，却不敢硬闯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没资格，更没势力跟林家对抗。
林悦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手里还拿着给盛少游准备的温水。
“你配吗？恋恋活着的时候你没珍惜，死了也别来打扰她。”
说着转身就走，没再看他一眼。
后来，林悦把一份文件拍在了盛放面前，身后站着几位盛氏集团的股东，他们都是林悦请来的，手里握着超过半数的股份。
“签了它。”
林悦的语气不容置疑。
“承认盛少游是盛氏唯一继承人，把你那些私生子的继承权全抹掉。不然，你这个盛总，也别当了。”
盛放盯着文件上 “唯一继承人” 几个字，喉结动了动，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怕林家进一步施压，他最终还是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墨水干的时候，他像是卸下了什么，又像是永远失去了什么。
葬礼当天，盛少游穿着黑色的小西装，站在灵堂前，手里攥着一支白蔷薇，林悦站在他身边，一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帮他挡住前来吊唁的人过于沉重的目光。林砾则攥着他的另一只手，指尖始终带着温热的温度。风从灵堂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白蔷薇的淡香，像是魏恋在轻轻抚摸盛少游的头发。盛少游看着妈妈的遗像，眼泪还在流，却没再哭出声，他知道，妈妈希望他好好活着，而身边的人，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林砾陪着盛少游走回魏恋生前的房间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漫进来，落在梳妆台上那支没拧上盖的豆沙色口红上，膏体还留着上次涂抹的浅痕，旁边放着魏恋织了一半的米白色围巾，毛线针插在绒线团里，像在等主人回来继续。盛少游站在门口，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林砾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
“少游哥哥，我去外面走廊等你，你慢慢来。”
他知道，此刻的盛少游需要和妈妈单独待一会儿，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藏好的思念，都需要一个出口。盛少游轻轻 “嗯” 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那张铺着浅灰床单的床，那是魏恋睡了多年的床，棉麻的纹理里还该留着她的温度，可此刻伸手摸上去，只剩一片冰凉。他的指尖沿着床单的褶皱慢慢划，像在寻找妈妈留下的痕迹，直到触到一个硬邦邦的盒子，才猛地顿住。
盒子是浅杏色的，和魏恋最爱的那条裙子一个颜色，上面用钢笔写着 “给少游” 三个字，是他无比熟悉的圆润字体，魏恋总说这样的字软和，像能裹住人心。盛少游的喉结狠狠滚了一下，指腹反复蹭过那三个字，才慢慢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光盘，边缘还贴着张小纸条。
“等你想妈妈了，就看看。”
房间角落的老式播放器落了层薄灰，盛少游找了块布轻轻擦干净，把光盘插进去时，手指还在发颤。他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心脏 “咚咚” 跳得像要撞出来 ，他既盼着看见妈妈的脸，又怕那熟悉的身影会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再次决堤。
屏幕突然亮了，魏恋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 她穿着那条浅杏色连衣裙，裙摆上的白蔷薇绣纹还很鲜亮，头发轻轻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还是他记忆里温柔的模样。盛少游的呼吸瞬间停了，嘴唇动了动，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妈妈……”
“少游，”
魏恋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还是带着点软绵的调子，只是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疲惫。
“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在天上了。别怪妈妈自私，别怪妈妈没为你撑下去 ，妈妈真的太累了，累到连拿起梳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砸在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浅痕。她慌忙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指甲边缘，泛白的指节透着焦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哽咽的继续说着。
“少游呀，别把错都怪在自己身上。我知道你会想‘是不是我不够乖，妈妈才走的’，不是的，真的不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视频里能听见雨打玻璃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像在哭。
“只是妈妈太懦弱了。”
魏恋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小悦总劝我放下，可我放不下，我放不过那个还在等他回头的自己，也放不过他一次次的背叛。我曾经那么信奇迹，信他会回到我身边，信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原来奇迹从来都没发生过。”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絮。
“我被困在这段日子里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少游，别学我，别像我一样，把自己困在别人给的牢笼里。”
这句话像针，狠狠扎在盛少游心上，他抱着膝盖的手猛地收紧，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早就流干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疼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少游。”
魏恋的眼神突然软下来，满是不舍。
“妈妈没法陪你长大，没法看你穿西装、没法送你去学校了。这是最后一次，妈妈对你说 ”
她凑近镜头，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清晰。
“我爱你，少游。好好活下去，带着妈妈的那份一起，好不好？”
视频最后，是魏恋笑着流泪的模样，她抬手按了暂停键，屏幕又变回漆黑。盛少游蜷缩在地毯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只剩干涩的疼，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砾靠在走廊的门框上，听见里面传来的呜咽声，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他赶紧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滚烫的泪，又怕里面的人听见动静，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他知道，此刻的盛少游需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带着魏恋的牵挂，慢慢走下去。
阳光慢慢西斜，把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魏恋还在轻轻抱着盛少游，说着没说完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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