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品明陪着林砾走进周医生的诊室时,老人正对着电脑整理病历,听见脚步声,周医生抬眼一看,立刻放下鼠标起身,笑着拍了拍林砾的肩膀。
“小砾来了,快坐。”
他拉过一把椅子推到桌前,又给两人倒了杯温水,熟稔得像在自家客厅。
“周老。”
林砾乖乖坐下,任由周医生捏着他的手腕号脉,指尖还残留着酒精的淡味,周医生问诊向来细致,从睡眠问到饮食,末了又让护士带他去做了基础检查。等拿到报告时,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单子上的数据,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总把身体当儿戏。”
周医生点了点报告上的某项指标,语气里带着嗔怪。
“还好这点酒精不影响,但过犹不及,别喝多了,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就说没事吧。”
林砾吐了吐舌头,语气里带着点对盛少游的抱怨。
“少游哥非把我拽来,弄得跟多大事似的。”
“人家少游是真心疼你。”
周医生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眼神沉了沉。
“对了,最近那‘情况’还犯吗?”
林砾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白大褂的衣角,瞳孔微微收缩,周医生是看着他长大的世交,当年他被查出是罕见的sigma时,老人是少数几个知情者,这些年的治疗也一直由他负责。他张了张嘴,想摇头说没有,却想起昨晚晕过去前的画面,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周医生见状,没再多问,只是拿起药方本,笔尖顿了顿,在原有药方上添了一味安神的远志。
“药得调调,这次的剂量轻些,副作用小。”
周医生推了推眼镜,把药方递给一旁的陈品明。
“让药房按这个抓,早晚各一次,别断了。”
陈品明接过药方点头应下,周医生却又叫住林砾,带着暖意轻柔的说着。
“小砾,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别总憋在心里。人呀,学会放手才是真的解脱,总攥着过去,苦的是自己。”
林砾的背影猛地一僵,胸腔里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得发疼,他抿了抿唇,转身时已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
“周老,您想多了,我早放下了。那我们先走了啊。”
说完,不等老人回应,便拉着陈品明往外走。
“这孩子……”
周医生看着他仓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品明大气都不敢出,只悄悄跟在林砾身后,两人走进电梯,镜面倒映出林砾沉郁的脸色。电梯下行到三楼时,“叮”的一声停下,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的,竟是花咏,身边还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林砾的瞳孔骤然放大,脚步下意识顿住,花咏也看见了他,却只是飞快地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跟着医生走进电梯,站在了最角落的位置。林砾没说话,靠在轿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花先生,你妹妹的情况我跟你说过了,手术费六十万必须在这周内交齐。”
医生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我能给你保住291那张特护床位,已经是破例了,再延期,床位就要让给别人了。”
“医生,能不能通融一下?”
花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的颤抖,连肩膀都微微垮着,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
“能不能先做手术再缴费,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快把钱补上的。”
“这不可能,医院有规定,这么大的手术,不可能先做后交费。我最多再帮你留三天,三天后凑不齐钱,只能安排转床了。”
“好,谢谢你,我一定想办法。”
花咏的头垂得更低了,指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林砾看着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还是清楚花咏的情况,怎么会是缺六十万手术费的主呢?这副卖惨的样子,分明是演给他看的。
电梯“叮”地到了一楼,门刚打开,花咏便快步走了出去。经过林砾身边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见林砾没有反应,又撇了撇嘴,脚步慢了下来。林砾走出电梯,忽然对陈品明说。
“你先去拿药,我去趟洗手间,等下找你汇合。”
“好的,林先生。”
陈品明点点头,拿着药方往药房走去,林砾看着陈品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脚步一转,朝着花咏离开的方向快步追去。果然,转过走廊尽头,就看见花咏靠在窗边,指尖把玩着手机,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窘迫,他分明是在等自己。林砾放缓脚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回廊里渐停,他站在花咏面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切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半明半暗的分界线。
“好久不见,花咏。”
“是挺久了,阿砾。”
花咏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抬眼望向林砾,这个当年让他辗转寻觅许久的人。胸腔里骤然加快的心跳都在告诉他,当年那些混沌的情愫,在重逢的这一刻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林砾淡淡扫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侧身靠在窗台边,弹出一根烟递过去。
“抽吗?”
“好啊。”
花咏接烟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林砾的指腹,他看着林砾将烟叼在唇边,随即凑上前,两人的烟蒂相触。“咔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窜起,同时点燃了两支烟,花咏的目光胶着在林砾的侧脸上,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的神情。林砾转头对着窗外吐了口烟圈,烟丝在阳光下缓缓散开,才慢悠悠开口。
“所以,你费了半天劲,在我面前演一出什么,小白花秘书和霸道总裁?”
“怎么,你上钩了?”
花咏背靠窗台,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侧过脸朝林砾的方向吐了个烟圈,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上不了一点。”
林砾叼着烟轻笑,语气里满是笃定。
“太假了。”
“假吗?我觉得挺真的。”
“以前没见过你这副模样,或许会信。”
林砾的笑意淡了些,烟雾从他齿间溢出。
“但经历过那些事,你觉得这点伎俩能骗到我?”
“也是。”
花咏自嘲地低头看了眼燃着的烟,火星明灭间,他的声音轻了些。
“其实你根本不吃这套,我这么做,不过是想把你引出来而已。”
“引我出来?以你的本事,再加上我爸那边的关系,要找我不难吧?犯不着绕这么大圈子。”
“是不难。”
花咏捻了捻烟蒂,指节微微泛白,低语着。
“可我不敢用最直接的方式,找常屿逼你现身,我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上,倒省了不少功夫。”
林砾夹烟的手顿了顿,指尖的烟差点烫到指腹,他确实清楚,花咏若真要动用人脉,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不出现,可对方偏偏选了最迂回的方式。这份刻意的顾忌,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就算你顾虑这些,也没必要白费功夫。”
林砾按灭烟蒂,语气重归淡漠。
“我现在没心思跟任何人谈感情,况且我这情况,也不合适。花咏,别在我身上耗着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花咏不肯退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林砾低笑一声,突然上前一步,按住花咏的肩膀,微微俯身,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呼吸都能相互感知。
“不过,能再见到你,确实挺高兴的。”
花咏的瞳孔猛地放大,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还没等他反应,林砾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起身挥了挥手。
“好了,下次有空再聊吧,希望不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等等!”
花咏连忙抓住林砾的手腕,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留个电话总行吧?”
林砾看着递到眼前的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手机输入号码。输完后还不忘吐槽。
“还有,你那演技真得好好练练,291床是我特意给高途妹妹留的,你拿这个编故事,也太敷衍了。”
花咏看着手机里新增的联系人,笑得坦然。
“敷衍归敷衍,好用就行。”
林砾的嘴角抽了抽,抽回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花咏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眼底泛起细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