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落日熔金，将潺潺的河水染成一片暖橙。就在那粼粼波光之畔，一人临水而立，白衣胜雪，银发如月华流泻，在晚风中微微拂动。他侧对着这边，身形挺拔孤峭，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冷与寂寥。
未央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
她见过太多容貌出众的神族男子，她的表哥苍玄，便是世间少有的俊朗。可眼前这人，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种族界限的，近乎妖异的美丽。冰冷，遥远，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明知危险，也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看清那朦胧月色下的真容。
他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
刹那间，未央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肤色白皙近乎透明，衬得那双薄唇嫣红如血。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与阴郁，可偏偏那双眼睛……未央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像是蕴藏了万古寒潭，深不见底，幽冷得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然而此刻，那寒潭之上，却因夕阳的余晖，泛起了一层浅淡的、近乎温柔的涟漪。
他的目光掠过玟小六，最后落在了未央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是一种纯粹的、漠然的扫视，如同神祇俯瞰蝼蚁。
可就是这漠然的一眼，让未央百年未曾波澜的心湖，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攫住了她，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惯有的冷漠。
他便是相柳。
那个她此行必要诛杀的，辰荣的魔头，九头的海妖。
为何……与想象中全然不同？没有青面獠牙，没有凶神恶煞，只有这足以令星辰失色的风姿，和那双冰封之下仿佛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眸。
“喂？姑娘？”玟小六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惊醒。
未央猛地回神，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不能暴露身份，绝不能。在弄清楚这个相柳究竟是何等人物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迅速垂下眼睫，再抬起时，脸上已换上了一副带着几分惶然无措，又强自镇定的表情，声音也刻意放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叫未晞。与家人行商途经此地，不料遭遇流寇，家人……家人皆已失散，我孤身一人逃至此地，盘缠用尽，不知……不知此处可否收容几日？我、我会做些杂活，也能辨认些药材。”
她扯着谎，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未晞，是她早已准备好的化名，取其“未见光明”之意，本是用来遮掩行踪，此刻却仿佛成了她内心某种微妙变化的谶语。
玟小六愣了一下，看看她，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河边的方向。
相柳不知何时已收回了目光，依旧望着河水，仿佛这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那淡漠的侧影，在未央眼中，却比任何锐利的审视都更让她心弦紧绷。
玟小六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些为难，但看着未央那双泫然欲泣（虽是伪装，却也用了七分真心）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行吧，这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确实危险。我这回春堂正好缺个帮手，你要是不嫌弃简陋，就暂时住下吧。叫我小六就好。”
“多谢六哥。”未央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姿态放得极低。她能感觉到，那道来自河边的视线，似乎又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背脊，冰冷刺骨。
她成功留下来了。以一个小孤女未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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