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墨一和一蓝衣女子走在回浮奇城的路上。
女子时不时望一眼道士,身旁的男子感受到她的目光,嘴角轻轻勾起,道“阿白姑娘,可是有什么疑问?”
女子睁着圆溜溜得眼,想了想,问“墨一道长,你们道士不应该见了妖都是除之而后快吗?可那日,你说,人妖殊途,不见得不能同归。为什么你反会帮助他们呢?”
“我没觉得帮了忙。只是不管是妖 ,还是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妖也有真心真情的。只不过种族不同,不能以一概全。说到底,世人对妖族有偏见。”
“你真是个不一样的道士哎!”
“你也是个不一样的小妖呢。你这么喜欢牵红线,应该拜入姻缘仙官门下呢!”
此时的天红霞彤彤,光晕投在山路上,一男一女,走出长长的,久久远远的影。
回到客栈后,桃白趴在桌上,手中拿着一只银色的小铃铛。她用一只手轻轻摸着铃铛的纹路。她魔怔了般得傻笑着。
她与墨一分别时,他叫住她,拿出一只银色小铃铛给了她,他说“这个叫踪音铃,有一大一小两只铃铛。大的为母,小的为子。只要配戴了子母铃铛,无论持有子铃铛的人走哪,母铃铛都会找到。再者,这对踪音铃,还可以千里传音。”
她一睁眼就拿着铃铛,铃铛从不离身。她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对着铃铛说着话。
小小的铃铛放着光,从铃铛里飘出男子的声音,温雅轻柔,就连轻笑声都挠得她心中痒痒。
一日,桃白收到踪音铃的传音。
城东有一户姓周的人家,有一女儿名唤周云燕。周云燕昏睡在床有些时日了。
周老爹请了郎中过来给他女儿瞧病,都无果。
邻里邻居告诉周老爹,“你家闺女不像是生病,倒像是被妖物缠身,快去请墨一道长来吧!”
周老爹一听,脸色煞白,腿也有点抖,火急火燎得请了道士来。
墨一与桃白被请进小院。这户人家虽说院小,生活也算不上富足,可这家人原先的日子应该过得挺和美的。
西墙角,有一片种着些可爱的鲜艳小花,一圈圈围着竹篱笆。篱笆旁有一架竹木做得秋千。
现下,秋千孤零零得随着一阵小风,时而咯吱咯吱得叫着。它似乎诉说着,昔日它的主人坐在上面荡着秋千,有多欢快。
他们跟着周老爹进了女儿的卧房。小屋布置得很用心别致。显然这间小房间的主人是个很有雅趣的女子。
绣床上躺着一女子,粉色绣花布衣裙,发上簪着只仿玉质蝴蝶。虽说她全身的装扮并不名贵,却透着一份巧与雅。
女子面容清秀,双目闭着,脸上带着甜美的笑,似是做着个美梦般不舍得醒来。
桃白也发现了,周云燕的奇怪之处。她回头看着墨一,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
墨一将房间逡巡了一圈,他看到了床的斜侧面的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手掌大的柳叶状铜镜。镜面格外亮,亮得似乎发着光。
他站在桌前,拿起铜镜,镜子崭新锃亮,映着道士的面容,出奇的清楚。他隐隐感到握在手中的铜镜,有微微得震动。
墨一伸出手指,轻轻摸着铜镜的边缘,似是安抚着它。
他浅浅一笑,对着镜子说“我知道你在房里。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我们来这,只是想知道你的主人周云燕的故事。”
桃白来到道士身边,望着他,刚想询问。他没有给她机会,一把抓牢女子的手。突然那面铜镜里闪出一道光,照亮整个屋子。那光芒罩在二人身上,他们一下消失在屋中。
墨一和桃白落在一户人家门口。院门紧闭,院内传出一阵悦耳的女子笑声。
二人飞身来到屋檐上,他们看到有一女子在院中一角荡着秋千,女子一身粉色布衣裙,发间簪着只玉蝴蝶,一脸动人的笑容。
风中飘着淡淡的花香,还有饭食入锅蹿溜出的袅袅烟气,小院里一片明艳与温馨。
这时,他们注意到,小院墙外路过一男子。
他一副书生打扮,他着一件深蓝色布衣袍,布带束发。
他听到院内有女子的笑声,驻足靠近院墙,似是被那女子的声音吸引住,他舍不得离去。
过了好半晌,院中静悄悄得,没有再听到女子的声音。那墙外的男子有点失落得离开了。
第二日,男子又来到这户小院门前,站在昨日那方院墙边,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此时,小院门打开来,一女子挎着个竹篮走出门。她锁好门,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只留一个俏丽的背影给男子。
男子一路远远得跟着女子。他看女子走向集市,跟小贩眉开眼笑得打着招呼,她从菜摊上挑选着菜蔬,与他们讨价还价,最后将菜蔬装进篮中,挎着菜篮回到家中。
男子望着女子的身影,唇畔带着满足的笑。他的眼中全是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回去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心中做了个决定。
第三日,男子背着个布囊,又路过那小院,他走上前,叩响院门。
一女子打开了门,她好奇得打量着男子,询问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男子眉眼弯弯,拱手作揖,道“姑娘,我本是赶考的书生,路过此地,有点口渴难耐,想讨一杯水喝,打扰姑娘了!”
女子俏生生得笑了,请他进院歇息。她带他来到一处阴凉地,拿了木凳让他坐着,她跑去小厨房,端了一碗水递给他。
女子坐在离他不远的秋千上,低低得荡着,眼睛却看向他。
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问他“书生,我叫周云燕,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拘谨得站起,望着女子,淡淡笑着,回答道“周姑娘,幸会!在下名叫李子期。从远乡而来,途经此地,要进京赶考。”
“李公子,未来可是要做官的人,想必诗才过人。云燕烦请公子为我题诗一句,也算还了小女子一碗水之恩。”
李子期见女子走到他身边,巧笑嫣然,她面目清婉,秀雅慧敏。
他的目光舍不得移开她,不忍看到她失望的神情,点头同意,为她题诗一句。
他们入了堂屋,周云燕备好纸笔。
李子期入座,稍稍思忖,提笔在白纸上写上一句“云上飞燕绕秋千,原是玉人花中仙。”
周云燕接过纸张,细细得品读着那句诗。
她对他说,“云燕很喜欢这句诗呢,多谢李公子!公子才华横溢,云燕预祝李公子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周云燕送走书生后,她又将那句诗读了一遍,痴痴得笑着。
她走进卧房,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小木盒,将纸张折叠放好。
此后,周云燕与李子期总是相约见面,一起读书写诗,去踏青赏花,泛舟游逛。
他们变得越来越亲近,互通情思,最终私定了终身。
李子期赶考临行前,他与周云燕约定,他高中后会立马回来见她,他要风光得娶她为妻。
一年半载已过,书生一去再没有回来。周云燕,每日在城门口等着,一等就是一天。
一日,有信使叩响她家的院门,李子期病故的噩耗传入她的耳中。
她觉得天眩地转,瘫倒在她家院门口。她只感觉眼中的泪水似决堤的水流,她看不清四周景象。
她回到卧房中,整日整日得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握着一把铜镜,柳叶形状的。去年七夕节那晚,她与他在一起,他买来赠予她的礼物。
她一直很珍视这把铜镜,每日都要握在手中,抚摸一番。这把铜镜里倾注了,她对李子期的思念与情意。
时间一久,铜镜变得更新更亮了,似乎隐隐放着光。它好似会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化光亮。
周云燕日渐消瘦,眉眼总染着愁思。她总是带着满脸泪水从梦中醒来。
她时时握着铜镜,目光无神,喃喃自语,又像对着镜子诉说着,她好想做个美梦,她思念有他的梦。
桃白站在周云燕身边,一脸心疼得望着女子,她不能帮她,就连安慰的话也不能说给她听,她只能静静得在一旁看着。
墨一走到桃白身旁,他看到女子的眼角滑下颗颗泪珠。
他轻轻得拽过女子,用手指擦去。他拥抱住她,柔柔得拍打着她的背,安抚着女子忧伤的心。
他们眼前的场景一换。高朋满座,喜堂之上,李子期一身喜袍,喜气洋洋,喜上眉梢。与他拜堂的新娘子,红盖头遮着。一阵莫名的小风吹起盖头一角,露出一张陌生的美艳女子的面容。
与此同时,周云燕躺在床上,带着一脸甜蜜的笑容,沉沉得昏睡着。
她如愿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有她思念的心上人。
她不管是梦与否,不愿醒来。她不会知道,真相是怎样的扎心。
她心爱的男子早已另娶她人。
墨一和桃白在一阵眩晕的光中回到周云燕的房间。
桃白蹲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她伸出手摸向女子的脸。
柔软,真实的触感使她意识到,他们从周云燕的故事回忆中回来了。
她有点伤感,她替床上的女子哀伤。她有点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墨一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把铜镜,开口道“我们已知晓她的故事。我也明白,你帮她如了愿。但她不应该这样糊涂一辈子 。她如若这样昏睡一生,她既对不住她的父母,也罔顾了自己。她终究得面对真相,这样对她而言,才是最好。”
又过了一日,周云燕醒了过来。周老爹才放心下来,皱着的脸笑成一堆。
自周云燕得知,李子期另娶了她人。她变了,脸上的笑容不多了,逢人只是面皮笑着,眼中无笑。她将院中的秋千拆除,她把柳叶状铜镜锁在了柜中。
她过起了新的生活,她是周云燕。曾经那个云上飞燕,已再也不会回来。
无情反被多情扰,多情错负空余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