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借地利唐军引山洪，应人和守将献关隘（贰）

第九回 借地利唐军引山洪，应人和守将献关隘（贰）

不说程家姐妹如何往北漠进发，且说银灵川，苏定方因苏宝同被打成重伤，无心迎战，每日不过派手下将领前去叫阵，但是守将哈图只是高挂免战牌，并不出关拒敌。一连过了好几日，哈图让兵器营赶制弩箭，属下急吼吼地去请战，他也置之不理，每日不过搬个凳子坐在外面看云彩，第四日傍晚，他召集手下士兵：“各位，本将知道诸位都等急了，这些天本将之所以不出站，是为了跟老天借一样东西。”底下人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哈图继续道：“这样东西就是雨，本将今日晨间观天，发现有一大片乌云往咱们银灵川飘过来，所以本将准备今夜趁雨偷袭，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唐军一连叫了好几天的阵，咱们都没有理人家，他们一定士气大挫，而我狼军勇士养精蓄锐，再加上今夜天降喜雨，定会出奇制胜，全歼唐军！”

雨夜，哈图亲率一队人马身着皂衣，头戴斗笠，肩背直刀，手拿弩箭，逶迤来到苏定方营盘附近，将人马分成三队，把受各方，自己则带一队直捣中军帐。雨夜好眠，营盘内众人打着盹儿。哈图手下旗兵挥动红旗，狼军全数冲进营盘，霎时间火光四起，乱作一团，苏定方慌慌地披上衣服，一面去拿兵器，一面令人抵挡，一面又让人抬担架将苏宝同转移，应接不暇，手忙脚乱。待苏定方反应过来时，哈图已经站到他眼前，手持金骨朵，朝他面门击去，苏定方虽闪得快，眉间仍剐蹭到皮肉，吓得他龇牙咧嘴，心头乱跳，虚挡了几下便往外跑去。哈图便带人一路追到漉桥附近。苏定方等人过桥，命人砍断了漉桥中间的板子，底下便是湍急的漉水，素有“小天堑”之称，鸿毛不浮，飞鸟不渡，哈图只得罢兵撤退。苏定方遂将兵马 屯守漉桥，下令修补损坏的木板，停军修整，再图反攻。

再说罗通等人，因攻破白良关后，原定计划是过漉桥攻上野马川，可据探马来报，苏定方等人淹滞漉桥，未见有进军的迹象，罗通听后心生不快。只是两家因苏宝麟之事而又生龃龉，一个不愿意求援，一个不愿意合兵，大军因此逡巡不前。漉桥的段林巡了营，见士兵皆面带惊惧之色，所到之处，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他实在看不下去，便去找苏定方：“禀监军，属下方才巡营，粗粗计算了一下，雨夜被袭营，我军死伤惨重，伤药、粮草如今也捉襟见肘，请监军速速下令，向元帅求援。”苏宝同拄着杖颤颤巍巍地走向他：“段林！他罗通刚杀了我亲大哥，我苏家绝对不会拉下脸去求他！”段林拘着礼，只淡淡地回道：“苏宝麟因何被元帅斩首，在下不言，宝同兄也自明吧。”苏宝同心虚气急，直要上前理论，被苏定方拦下：

“段林，我知道你因你兄长的事不忿。”

“属下不敢，我兄长是为国牺牲，属下并无不忿，为众将士计，请监军向主营求援。”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且从我的俸禄里拨点给将士们治伤吧。等休整好了再攻打银灵川，求援之事容后再议吧。”

段林听得直蹙眉，答应了一声便出来了。

罗通营中境况不相上下，商量了许久也没有个结果，众人都知苏罗两家的仇恨往事，又知罗通脾性，因而都不敢提合兵之事，而秦怀玉与罗通素来亲厚，所以这个话头需得由他提起。

“元帅，依我之见，眼下还是与苏定方合兵为好。”

“怀玉哥哥，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怎么也让我去找苏定方？难道没有他苏定方，我就渡不过漉水了？”

“元帅，合兵不过就是个幌子，为的是先过漉桥。”

“我听说银灵川总兵雨夜突袭苏定方的营盘，致使我唐军伤亡严重，苏定方现在不敢上前了。”

“是啊，而我们现在粮食紧缺，公主今早遣人来信说已过了贺兰驿，还得几日才能到呢，眼下急需不急，银灵川便是眼前的粮仓啊。”

“怀玉哥哥，你说得有理，我倒忘了这层。”

“你哪是忘了，是早就想到了，只不过等我开口罢了。”

兄弟两人说着都笑了，罗通随即派人去漉桥通知苏定方合兵。秦怀玉踱出帅营，叫住那送信儿的：“你去忙你的吧，我正好要去找段林，若元帅问起，你就说去过了。”那人乐得有人替他跑这趟差事，乐得颠颠地下去。回到自己的营帐，家里带来的小厮秦福替他换上一身月白素服，又吩咐道：

“秦福，你去帮我准备一份奠仪和一封银子。”

“爷不穿甲了吗？”

“不穿了。”

“那剑呢？”

“也不带了。”

“漉桥可是苏定方的地盘呐，罗家跟他们闹得那么僵，怕是连咱们都要跟着吃瓜落儿，爷还是防着些吧。”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有何防的？苏家作恶在先，他们才应该防呢。”

秦怀玉带着秦福来到漉桥驿，段林迎了上来，二人叙了礼，秦怀玉让秦福把银子递给段林：“段林兄弟，节哀顺变，元帅准你扶棺回乡，现又给你送了白银百两做抚恤金。”段林热泪盈眶：“元帅的好意，我心领了，前线战事吃紧，一刻也离不得人，况战场上真刀真枪，哪有不流血的，说句不孝的话，我真想和我大哥一样，捐躯报国，尸骸守边，因而前儿辞了假，如今这银子就更不敢收了，不如就分给军医，医治伤员吧。”秦怀玉大为所动，拍了拍他：“好！不愧是段伯父的儿子，那这银子我就以你的名义发给军医吧。”说着，段林便把秦怀玉引到了苏定方面前。

苏定方在空地上祭苏宝麟，秦怀玉上来拜见，苏宝同睥睨着他，拄杖踱到一旁，冷冷地道：“秦福元帅的奠仪，我们可不敢收，否则我大哥泉下不安呐。”苏定方瞥了他一眼：“宝同，不得无礼！”转而展颜以对秦怀玉：“不知贤侄到此有何事啊？”秦怀玉恭谨地回道：“伯父容禀，公主回长安请粮，特带回陛下口谕，命传于三军，故小侄特来告知伯父。”苏定方拆开信笺，李婳在信中写了李世民申斥罗通冲动斩杀苏宝麟，实是草率之举，苏定方心里颇为受用，想来皇室还是偏向自己。秦怀玉见他面露喜色，便知事情有门儿，遂趁机开口道：“小侄此次前来拜谒伯父还有一件事，便是与我们合兵攻打银灵川。”苏定方吧眼珠子一溜，折起信又递还给秦怀玉，搭讪着笑道：

“本监军不日便要返工了，实不敢劳烦元帅。”

“如今您手下亲兵是何情况，伯父您应该最清楚。”

“既如此，贤侄就不必多言了，本监军自有决断。”

“小侄相信伯父英明，只是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算是给了伯父一个交代了，伯父何不顺台阶而下？若您执意滞留漉桥，被一些不知事的小人知道，传到陛下耳朵里，让陛下您消极懈怠就不好了吧。”

苏定方不言语，半晌才笑了一声：“且容我再想想，贤侄还是请回吧。”秦怀玉施了一礼便出来了。不多时，苏定方便遣人送来合兵的口信。罗通立即下令拔营向漉桥进发。苏罗两家虽然不对付，但扫北大事横在眼前，少不得忍着气。

罗通召集众将，了解了军中伤亡情况以及夜袭的过程，他听后微微颔首，思忖过后说道：“既然他哈图靠天势，那我们便借地利。”她指着沙盘对众人讲道：“银灵川四面环山，中间低洼，连日来阴雨不断，山中岩石坍塌，随泥沙滚落，必定形成了不少堰塞湖，只要我们把堰塞湖挖开。水淹银灵川……”程咬金立马接道：“那不行！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你把水放下来，让他们怎么办？”苏定方吹着盏中的茶叶，笑道：“元帅急于破关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不顾百姓的姓名啊。”罗通暗暗咽下一口气，冷笑道；“本帅自然是思虑周全了才提出这条计策的，我已让游德带人乔装混进银灵川，摸排了城中百姓的大概情况，今日又命主簿拟了一份安民告示，三日后水淹银灵川，城中百姓若愿意搬离银灵川，每户发五两银子的补偿，若有适龄青年愿意投军的，多发五两，自带粮食的多领十两，若诸位觉得此法可行，我即刻下令进城张贴。”底下人谈论了一会儿，皆点头赞成。

这几日，银灵川大街小巷张贴满了唐军的安民告示，百姓口中所谈论的也都是那告示上不菲的安家费，当天早上就有不少居民携家带口，投奔唐营，秦怀玉吩咐手下人好生照顾难民，并据其意愿选择在白良或是雁门两关定居。哈图事先也并未察觉，直到属下揭了一张告示递到了哈图眼前。哈图看后勃然大怒，当即扯碎了告示，并下令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谈论安民告示之事，若有擅自出城者，立斩不饶，并斩了几个人挂在城门上做榜样。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哈图这些悖逆民心之举，反引起城中民众的逆反之心，一些人挖地道、爬狗洞乃至于强闯关卡也要出城投奔唐营。罗通从逃出来的难民口中得知城中几近暴乱的境况，便让单天常带了些人去接应难民。单天常领了队人来到银灵川下，又隔了一段距离，望见守卫在城门口设了荆棘路障，一些青壮男子正跟士兵对着干。单天常拉开弓往路障上射了一箭，“扑棱棱”一声响吓了众人一大跳，一些民众趁士兵木讷之时，掀倒了路障，向城外涌去。单天常又将箭镞包上布头，淋上火油，待民众皆逃散出城时，点上火射了出去，那木头的路障见火便燃，不多时便波及一片，将士兵与难民隔开来，随后他带领人马将百姓围在中间，护送出城。

三日之期已到，城中百姓尽皆撤空，甚至有不少北漠士兵临阵倒戈，哈图也慌了，眼看乌云密布，天将大雨，他开完士兵的动员大会之后，竟抛弃守关将士，收拾了一大堆金银细软，偷偷地前往高出避难，哪成想正碰上罗通指挥将士挖通了堰塞湖，见到大包小裹的哈图，罗通并没有下令截杀，只是把手一挥，堵塞堰塞湖的最后一块石头被掘开，洪水倾泻而下，哈图避之不及，活生生埋于淤泥之下，而银灵川顷刻之间也成一片汪洋。罗通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银灵川，所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正是如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