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么惨?焱儿就给你找了这么个破壳子?”冥帝蹙眉。“怪哉,他竟也舍得。”
灵厌倒是挺满意的,他稍稍释放出一缕魂力探查地面上的躯体。
鬼魂虽能夺舍肉体,却不能真正成为人,不死不伤不病,没有味觉嗅觉,感受不到冷暖。但是这具不一样,因为他的另一半神魂就在这具破壳子里。
冥帝暗自打量着灵厌,见他半晌不动,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心下更是狐疑,不知这狐狸肚子里又酿了什么坏水。
正要说些什么,便见他便一掌拍向地上之人将此人的神魂逼了出来。
泛着薄弱金光的魂魄出现后,冥帝双眸微瞪,在两缕神魂之间不断扫视。除了神态,灵厌这张脸和地上这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以说这两缕残魂本就来自同一人。怪不得……
“怪不得,原来是这缕残魂被下了封印,没有记忆也无法修炼,神魂不全更是导致似若痴儿,难怪孤难以找到。
好啊你,在仙界就开始算计老子!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不经过冥界直接躲入轮回,若被仙帝察觉倒大霉的却是孤!”
灵厌轻抬双眸,那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底却已闪过计量。
冥帝发怒百年来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只要两人一碰面,冥帝总要气上一气,他乐得欣赏,更不忘趁火打劫。
“本尊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语气平淡,将冥帝的指控推得一干二净,“这道残魂既已寻回,冥界便暂时不回去了。给几颗天阶丹药,日后焱儿有事,本尊自会拂照。”
他边说,边用神识漫不经心地扫过冥帝气得微颤的指尖,心底那点因神魂分裂而起的烦躁,竟奇异地被这份愉悦冲淡了些。
看着冥帝想踹他却又强忍的模样,灵厌这才将视线投向地上那道懵懂的残魂,凌厉的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除却那两道残魂完全相同容貌,气质却是截然不同。若说灵厌是九天清冷的孤月,这残魂便似人间易碎的琉璃,空有华彩,却又纯白得可笑。
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如痴儿,透着不谙世事的愚蠢,不知人心险恶。若非如此,怎能被害成这般?
这是个有瑕疵但必须收回的宝物,只有融合了所有残魂,灵厌才能恢复所有记忆,才能开始谋划如何让静行宫重新现世。
灵厌那道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中,有厌恶,有贪婪,有绝对的占有欲,唯独没有同情。
按耐下心中的不快,灵厌又趁机问冥帝要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直到冥帝的脸色越来越臭,欲言又止,最后甩出一枚精致的戒指便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只留下他气急败坏的怒吼:“黑心肝的臭狐狸,管好你自己吧!莫他娘的挨我!!”
灵厌接过储物戒套在了面前那具躯体的手指上,又往躯体的口中塞了一颗还魂丹和一颗回元丹,随后翻手掐诀,与那依旧懵懵懂懂的神魂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居于人下的感觉令他极为不悦,几百年来,灵厌虽没有曾今的全部记忆,但总会下意识的厌恶着周身一切。
尤其是神魂分裂一事,更是脱离了他的掌控。若是早日寻到残魂回到仙界,他定要让那人也尝尝被囚困的滋味。
两道神魂触碰的刹那,灵厌周身爆发出强大的魂力,带着碾压般的意志,粗暴地裹挟向那道懵懂残魂。
四周的雨水被这股力量搅动,竟逆流倒卷,浓郁的雾气也随之疯狂翻涌。
灵厌脸上浮现痛苦与挣扎的神色,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充满不容置疑的狠厉。
这道残魂被人下了封印,若非如此,何故融合的异常艰难?
只是他不知,这人究竟是谁,这道残魂又是如何在冥帝的眼皮子底下投胎转世……但这不是目前的紧要事情。
他动用强大的魂力压制住另一道残魂,迫使两道神魂融合的更顺利些。
待神魂的状态稍微稳定之后,两道残魂合二为一,两道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猛烈的冲击着灵厌的识海,本就虚弱的他直接陷入了昏迷。
第三日清晨,雨势渐停,天边泛白,灵厌这才悠悠转醒。
持续了两日的阴雨终于停歇,晨光刺破云层,将天边染上一抹脆弱的绯红。
三清江不再是那日夜晚的诡谲,汹涌的江水变得温顺平静,在晨曦下泛着寻常的粼光,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
江水已经恢复了平静,岸边嶙峋的石头上,年轻的少年静静的躺在那儿。
下一瞬,他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初醒的茫然只持续了一瞬,很快眼底的迷蒙便迅速褪去,被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淡漠所取代。周遭的一切在他眼中清晰聚焦。
纷杂的记忆如卷轴般在他识海中飞速展开,被一道冰冷强大的神识有条不紊地梳理、归档:
他是灵厌,这具身体与他的名字音阶相同,唤凌恹,出生在灵界的一个大国朝臣家中。
灵界以修仙为主,分东南西北四大域。东域东玄,南域朝云,西域太巫,北域金辰,这四大国的实力是各域之首,实力强悍。
公元三零一六年至二四年,东玄国的国君君岐一统东域,于是东玄成为帝国,君岐自封东域帝君。
他在位期间极其重用贤才,便宜爹凌洵入了君岐的眼,被屡次提拔,如今位居东玄首相之高位。
他作为首相之子自是颇受外界关注,可因神魂残缺,自幼性格缺陷,沉默寡言,在十四岁测灵大典时,也没能测出灵力波动。
这就意味着,他凌恹失去了修炼的资格,是人们口中的废物。
身为东玄首相之子的尊贵,却因神魂残缺而无法修炼,十四岁那年至今一直被人私下称作“废物”。
而他的兄长凌御华,天赋异禀的雷灵根,资质过人;小妹凌西情诞生时引动的天地祥瑞也被大家口口相传……
以及,那位名唤凌晚棠的“姐姐”,那双看似温柔,眼底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嫉妒。
不过弹指间,灵厌已洞悉了这具名为“凌恹”的躯壳所承载的一切——一个在灵界相府中尴尬存在的过往。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罢了,从此刻起,这身份连带它的一切麻烦,就由他灵厌笑纳了。
至于他如何落江出现在这灵气稀薄之地,其中应是出了些差错,但也和凌晚棠脱不了干系。
他全身湿透,冰冷的衣物紧贴肌肤,带来阵阵寒意。
更糟的是丹田处传来的剧痛,那处关乎修炼根基的所在已被人硬生生捣碎。本就无法凝聚灵力,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与大道彻底无缘。
凌恹内视这具躯壳的惨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当真是狼狈。”
雾未散尽,凌恹来到江边,静静的看了眼天边那抹逐渐消散的绯红,日光透过云层,染上些许颜色照在他的面庞。
他俯身看向平静的江面,水波荡开,映出一张苍白而倦怠的美人面。
眉眼间自带三分阴柔绮丽,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病态美感;远观雌雄莫辨,近看时,那微抿的薄唇和下颌的线条,却透出不容错辨的男性棱角与冷厉。
凌乱的发丝下,被浅浅遮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子里满是淡漠,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凌恹算是娇生惯养的长大的,有些地方只是稍稍磕碰了几下便成了可怖的淤青红肿,另外几处比较大的伤势更是不必多说。
梳理完记忆后,凌恹瞧了眼这荒僻无人的三清江,从耳垂上那对不起眼的耳环中取出干净的衣衫刚打算换上,便听见远处有许多脚步声逐渐逼近。
这江边四周怪石嶙峋高矮不一,暂且可以遮掩一下身形。凌恹用魂力隐匿了气息收起衣衫靠在了石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