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石碑上暗红色被稀释的血液却依旧醒目惹眼。
晓星尘的尸身倒在义庄外的空地上,他脖颈间那道恐怖的伤口因为撕裂,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渗出鲜血。
冰冷的雨水一点一滴从空中滑落,“滴答”一声落在晓星尘身上,淋湿了他沾满灰尘和泥土的衣袍。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怔怔地盯着晓星尘的尸体,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可怖。
是薛洋。
薛洋站在雨里,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薛洋“死了好,死了的才听话…”
他默默地握紧了手,却又立马如握着烫手山芋般松开。
手心里,一颗小小的糖安安静静的。
薛洋看着这颗糖,眼睛里竟然出乎意料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是在想什么呢?
有可能是在想晓星尘帮他疗伤时轻柔的动作吧;有可能是在想晓星尘和他晚上讲的那个故事吧;有可能是在想晓星尘最后拔剑自刎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吧…
倦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薛洋皱了皱眉,收起那颗糖。
薛洋感觉自己从所未有的难受,不是任何一次肉体上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只要一闭上眼,晓星尘说过的那些话就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形成一间牢房,把他自己的灵魂困在里面。
晓星尘“你一笑,我的剑就不稳了。”
晓星尘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次温柔的笑,每一次哄小孩似的和薛洋对话…
薛洋觉得自己大概是累了,干咳几声,一把拽起晓星尘的尸体,看似动作迅速,但是当晓星尘的胳膊耷拉下来时,薛洋还是下意识一把扶住,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自己身后。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已经完全被鲜血染透,半边脸溅了赤红,但是因为他已是一副死人之躯,并没有再流血。
薛洋就这么带着疲倦和心酸,拖着腹间仍有伤口的身体,带着晓星尘回到了义庄。
义庄里的一切对于薛洋来说都万分熟悉,他知道晓星尘做饭时会把柴米油盐放在哪里,也知道阿菁在棺材的稻草下面偷偷藏了几颗糖,熟悉这些对曾经的他来说显然是为了能够在被发现时无障碍逃跑,但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
晓星尘的尸体被放置在阿菁睡觉的棺材里,薛洋靠着棺材,缓缓跌落在地面上。
腹部的伤口好疼,薛洋手指忍不住攥得又紧了些,指尖发白,无力的垂在稻草上。
眼皮在下坠,一切都在黑暗里消失。
薛洋又看见了晓星尘,梦里的他不受控制的说着那些恶毒的诛心的言论,晓星尘看上去已经受不住,正要拿起霜华拔剑自刎时,他却像变了一个人,神色带着不可言说的慌乱,拼命地拽住晓星尘的手腕。
晓星尘动作一滞,但是脸上决绝仍未退去,他紧咬下唇,甩开薛洋的胳膊,又要去找不知被自己踢到哪里去的佩剑。
薛洋手上用力,突然抱住了晓星尘。
晓星尘愣在原地。
好久像是回过神来,一脸嫌恶的扇了薛洋一个巴掌。
晓星尘力气并未收回半分,再加上他也是十七岁就出山的一位奇人,自是练的一手好功夫,这一掌扇的薛洋脸上顿现淡淡的巴掌印。
薛洋在那个自己脸上,看见了悔恨痛苦和极其强烈的欣喜若狂,他呆呆的看着梦里的自己和晓星尘在面前上演一出荒唐至极的戏码,伸出手想要去抓那个人的手臂,却一下子抓了个空。
他的手穿透了那条手臂。
这一出好戏还在上演,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从始至终观众都只有薛洋自己罢了。
薛洋眼里逐渐蓄上一层朦胧的泪,他看着梦里的自己在拼尽全力向晓星尘解释,拼尽全力的解释着这一切的原因。
纵使晓星尘听不进一丝一毫,他仍在自顾自的说着,麻木的说着,满怀期待的说着。
他想和晓星尘说,这颗糖吃完了,你还会给我买吗。
他想和晓星尘说,你死了之后阿菁也跑了,现在又只剩我一个了。
他想和晓星尘说千言万语,但是也只能化作云烟在思绪里飘散。
梦里的晓星尘好像被感动了,他向着薛洋自己伸出手,脸上写满了希冀。
薛洋也下意识伸出手,想触碰到梦里那个易碎的可怜的晓星尘,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晓星尘化作点点碎片和萤光散去,只留薛洋一个人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连一块碎片都没留下,就好像他完全没做过这个梦一样。
薛洋猛然睁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不适感,他从梦里惊醒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地方。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上面全是冷冰冰的汗水,湿透了额前的碎发。
他的第二个动作是翻身下床,把在地上躺了一夜的晓星尘放置在硬邦邦的床上,然后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沉默无言地看着晓星尘那张被鲜血染色的脸。
好久,薛洋才挤出一句话。
薛洋“晓星尘,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没人回答,薛洋就不管不顾地自言自语着。
薛洋“晓星尘,这次这颗糖不好吃。”
薛洋“你有本事就回来给我换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