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尔塔寂寞地在校园里走走停停,一边搜寻莎里,一边尽力不去想那堆成小山高的药学巨著。
法洛儿执意要跟来,但是缇尔塔仍对最近的魔鬼训练耿耿于怀,就躲闪避开了她。可对方的话还敲打着她的神经,震得她脑袋发昏。
“你以为这些书是给谁买的?我还能拿你的钱给自己买东西呀?”
“明天的药理培训课正式开始,每晚七点,节假日不休——别哭,弄脏新书多不好。”
她不知不觉走到广场,喷泉上的彩带被隐形咒藏了起来,缇尔塔想到德萨他们做的装饰,不由得感到好奇,就扯了扯在罗德尔身后不远处帮忙的金蒂娅:“彩带都装饰好了,为什么藏起来?”
金蒂娅诧异地瞪了她一眼,那神情大概是在惊讶这位没落的贵族小姐怎么敢如此大胆且无礼地要她回答。不过她还是压下了眉宇间浮现的不快:
“学院那么大,祭典当然都是要提前装饰的,又不能因此中断学业。装饰好的部分不能直接展示出来,这都不懂?”
“嘘小点声小点声……”缇尔塔急忙打手势。
罗德尔听到背后的动静,刚把咒语说完就收起魔杖,郑重地转过身向她们走来——
啊,他甚至摘了手套。
男老师带着一种获得了无上荣誉后难以自抑的激动和她握了手,声音颤抖:“缇尔塔,你是来帮忙了,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缇尔塔摇摇头,悄悄用力想把手抽回去。金蒂娅看着不顾体面的罗德尔先生,无奈地撇着嘴,大声提醒道:“老师,再过一会儿副校长就要来检查了。”
罗德尔满是遗憾地收手,缇尔塔赶紧把被握到发麻的手藏在身后甩了甩,看见他机械似的回头去摆弄彩带,没精打采的。
金蒂娅拽走缇尔塔。
“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更让人讨厌吗?”她的语气很不善,“罗德尔崇拜纳克雷斯,不代表我们也崇拜。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们班没有人喜欢你这个被偏爱的'天才'。
“当心着点,到时候可别哭天抢地——我最受不了那矫揉造作的样子了,如果让我看到我是不会手软的。”
“我不会的,”缇尔塔配合地回答,声音平静而有力,“天才知道她应当在什么时候适当退缩,也知道她应该在什么人面前永不露怯。”
“哼,嘴皮子倒是挺利索,”金蒂娅松开她,往罗德尔的方向后退一步,“我真希望莎里能想办法压压你的傲气……简直和法尼娅一样让人无法接受。异类果然会互相吸引。”
“多谢提醒,我现在可要好好提防她了。”缇尔塔叉起腰,“所以你知道莎里在哪里嘛?”
“你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缇尔塔点头:“我也想见识一下公主大人的威压呢,毕竟崇拜她很久了嘛。”
金蒂娅这会儿好像一脚踢在棉花上一样迷惑,不过她巴不得缇尔塔去受受挫、磨磨锐气,就说:“好吧,你去吧——她正在礼堂里排演节目呢。”
“哇,祭典上还有节目看?”
“有,凡是你这个乡巴佬没见过的它都有,”她的嘴角附上了一丝嘲弄,“赶紧去,别站在这里继续污染我的眼睛了。”
……
盲女谨慎地打量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她要复仇的对象就在宫殿内的浴池里。
为了这次刺杀,她磨利了刀尖,磨亮了刀刃。她将小小刀片藏在舌苔下,不顾利刃划伤她的口腔;血的铁锈味弥漫开来,让人很不好受。
暴君不配在人民搭起的宫殿里净身,她洗下的也只有污浊。她是为了大家,对,她是为了大家而来的。
自己也不是天生盲目。“我是被逼的,我这么做都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刺瞎自己的啊。”
“太太,我有要事要和她汇报,让我进去吧。”
对方不屑地打量她:“什么事?为什么要惊扰里面的大人?”
“我有叛变者的消息。”她恭敬地说,眼睛凝视着对方的鞋,鞋面上自以为是地装饰了几朵假花。
“那也不能打扰大人,去去去,一边去。”
里面却突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让她进来。”……
盲女走进去,看到她悠然自得地躺在浴缸里,暴戾的眼睛盯着自己。暴君身上的皮肤正在大片大片的溃烂。
“叛变者的消息,说说看吧。”那人拿出了纸笔邀请她。
“……莎里。”
暴君停下笔,看向她:“说我的名字,是对我有意见吗?”
“不,我想。是我们。”
盲女突然抽出刀片猛地刺向浴缸里那个破碎不堪的女孩,水中倒映出的两张脸分明就是一个人。
盲目的愤怒蒙蔽了她的双眼,她不顾一切地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按进水里,窒息感蔓延在整个宫殿……
“等等,等等,别掐了,再掐我真的要死了!”缇尔塔抱怨地叫唤起来,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莎里,“真出事了怎么办?”
莎里扯下眼上不存在的布,漫不经心扫了缩在角落的缇尔塔一眼:“一点都不配合,这样才能解我的气。”
“谁要当你那个'暴君马拉'啦?”缇尔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生怕莎里又随手一刀扎在哪里,刚刚那一刀就差点划到她的脸。
“尊敬的公主殿下,现在请别再磨您的刀顺便对我虎视眈眈了。是你昨天告诉我说要去库房搬水晶球的欸,忘啦?”
“我还以为是你忘了呢,害得我在这里无聊到去扮演一个刺客,“莎里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暗暗对准缇尔塔,又蓦地插回刀鞘,扔到礼堂边的刀具架上,”连每把飞刀都要搭上刀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佩刀呢……不过,本公主就应该佩这样的刀。”
看到缇尔塔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她受到了冒犯,不由得发起火:“不许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没教养的家伙!现在,我要去后台换衣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不,我不准你弄脏地板,站着等我!”
“……事真多。”莎里离开后,缇尔塔一屁股坐了下来。殿下只是不乐意看到她闲着吧。
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张扬的茶色卷发从耳侧垂落下来,搭在她外露的双肩上,金色礼裙腰间缀着几朵淡蓝的矢车菊的花,很明显是绢布缝制的。头上的细银皇冠在礼堂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还算高雅,缇尔塔暗自思忖。同样生于贵族,她毕竟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打扮符不符合礼仪标准。
同样的,修养决定了她愿意始终如一地喊莎里“殿下”。
但她一瞬间有种想要把她纯金般的衣服扒下的冲动……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忽然觉得那个殿下更真实。
……
“你怎么在剧里也是公主啊!这样对别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这就叫里外通吃吧?……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别人啊!
莎里轻笑道:“难道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那你刚刚演的那个是什么?公主造反?”
“你懂什么,如果没体验过来路不明者的生活,怎么抓住那些小偷小摸的行径?”莎里啧啧两声。
“……我应该谢谢殿下体恤民情吗?”缇尔塔当然听出莎里在说她,但她唯一的反应只是挠挠头。
“行了,还废什么话,快些走。”
缇尔塔恰巧也不再打算争辩,因为她看到“储物间”那个白底黑字的标牌了。
“殿下,找到了!”
“还不错,考试我找人帮你传答案。”她脱口而出。
“啊,那、那倒不必……”
莎里叫缇尔塔去开门,因为她不想碰那个脏兮兮的门把手。后者毫无防备地打开门,立刻就被飞扬的粉尘逼出去——“咳!咳咳!!”
看到她灰头土脸地退出来,莎里才优雅地提起裙摆走进尘埃落定的储物间。
“忘了提醒你,这里已经一个暑假没有人来过了。”她幸灾乐祸地捂嘴笑。
缇尔塔拍拍身上的尘土:“这灰弄得我晕头转向的,忘记了回去的路可怎么办呀……”
她的脸色立马变了:“别给我耍花招!”接着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里,死活不承认自己在学校待了那么多年还记不清路的事实。
对嘛,公主没有必要怎么会被派来拿东西?缇尔塔耸耸肩,查看了一眼口袋里的魔杖,那个晶莹剔透的小家伙还紧贴着她。
好了,会没事的。她跟进去。
储物间里黑得很,像是有人关了灯。
哐啷!!!
身边的人猛地抖动一下,随后就忿忿地说:“你在搞什么呢?!”
“我踢到东西了,地上有个……嗯?怎么有口铁锅?”
“那是克里斯的家当,他逃课的时候就在这里偷吃……”
“没有蜡烛吗?好黑呀……”
没想到莎里反过来责怪她:“榆木脑袋,你怎么没带?”
“门口的烛台是空的啊!”
“蜡烛?现在还想它有什么用?”她粗暴地把缇尔塔拽到前面去,“走开,别像胶水似的缠着我!”
“那怎么办?”缇尔塔下意识地问。她有魔杖,但现在不是时候。
几秒钟后,静默的黑暗里只传来一声嗤笑:“也难怪你做不到。”
“?”
“噢,没什么,想起一个传闻罢了。我听说瑰红馆有一道隔绝外人的屏障,但是格纳的某些平民可是死在了屏障边……”
“你想说什么?”
“那里不只一道屏障吧……如果我没猜错,除了你们开会时用的那道,另一道夏巴环形咒,是你设的对吗?”
缇尔塔摇了摇头。
莎里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也善良不到哪去,纳克雷斯的叛徒……知道吗?有人推测你以后会摧毁'天幕',亲手把吸血鬼们放进来呢。”
“这谣言都是哪里来的……”缇尔塔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殿下,您好有自知之明啊。既然用了'也'这个字,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别转移话题,我想知道的是,你把他们的生命力都弄去哪里了?你那研究又是怎么回事?”
缇尔塔依旧只是摇头:“夏巴环形咒不是我设的。研究嘛,秘密。”
莎里知道她在笑,皱起眉头,厌恶浮在心头不散:“你也是这样欺骗她帮你的吧,惺惺作态的家伙。”
“我没有欺骗谁,”缇尔塔回答她,“你要说法洛儿,那是我的魅力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