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那我们可羡慕死你们了哇,”七泽道,“我为了赚点钱,得东奔西走这么多地方。”
其他昊家大院里出来的农工也都表示了艰苦,但同时也对七泽这种不事劳作的商贩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屑,觉得要说苦,还得是自己这帮使力的。如此话匣子一开,他们又与队伍中几个文化较高的读书人吵上了,得亏现在空间波动的效果没那么严重了,不然指不定又会闹个天翻地覆。
黄嘉琪和小张听了这些争论,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是啊,虽然自己心中隐约有着大同与进步的愿景,可光是在这不可避免的分工上面,就产生了这许多的不平等,真是举步维艰呐。
忽然发觉,自己这护国公和指挥使当得真不称职,连院内的一些同伴都压根体恤不到,到头来还是做做表面功夫,可能连那些结寨的绿林好汉都不如呢…
“啊?是么,可我,我有的,只有,虚妄罢了。”听了这些人的话,小鸦人道。
“不是吗?你们只是靠想想就能有那么多东西啊。”七泽道。
“思考…思考…思考是痛苦的,生命,生命是无意义的。”小鸦人身子颤动着,看上去很是难过。
“看你问的都是什么玩意!给人家吓着了。”瘦脸女人赶忙上前劝慰,像哄娃娃一般,“好好,他唬你的,没事奥没事。”
于是,那把振音的竹叉再一次被敲响,小鸦人从苦痛中缓缓苏醒回来。
看来,在悬都世界中所有思考过的人,无一例外都盼望能有一个类似于现实世界这样的地方,能够活在规律和物质中——至少,要有一个生存是真正的生存,死亡是真正的死亡的世界。
“不过,我好奇的是…他怎么知道那么多?”这时候,一直沉默随行的黛梓漆开口了。
“啊?”大伙听了这么久,还真没想过呢。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就像我们的世界一样,如果你随便拉一个路人来,问他上古三皇五帝起历朝诸夏的一些事情,能讲得像他这么清楚?”黛梓漆继续道。
“说不准,他在这里算是个文化人呢…又或者这里的百姓都能知晓。”
“不,看着不像。我不觉着他和他们有这个份量。”又有人道。
“你这就有点武断了吧?”
“还没完呢,这人先放一边,你就没感觉到咱在这过得很别扭么?进城前就那被地图牵了那么长时间…”
“而且,自打我们进这地方来有一截没一截的事情,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又有人想到,“到底怎么个事嘛!信老他到底要搞哪样?”
“我当时没跟小信陵问清楚,怪我,怪我。”看众人争执不下,黄嘉琪出面调解,但
不知为何还是混乱,没了先前的和气。
“行了,行了,看在黄阿公面上,大家停了吧。”
“可我总感觉哪里错了。”黄嘉琪寻思着,想着下山之后的这么多遭遇,不光是为眼前,也是为更远的事,“让大家生出那么多枝节。”
“事实上也没啥好自责的,咱谁也没过错就是了。”
“夜灾,是夜灾!”这会,小鸦人的叫喊声打断了众人的猜疑,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天上的世界看去。
在这起雾的深夜,天空中漂浮着许多长得很像海豚的飞鱼,隐约能看见它们用膜翼托着坠落的阁楼。一些被天空撕裂的亭台楼阁,在天月鱼鳞光映照下缓慢愈合,飞檐重新挑起月亮,雕窗再度透出轻微的机纺声。
“好像是天月鱼。”小张回想着头脑里的东西,在小信陵那意外看到了这种动物的画卷。
“月亮?那就又是我们的世界对这儿的侵蚀喽。”
只见那群天月鱼掠过天上楼阁时,琉璃瓦下的风铃齐齐轻响。这些银蓝色生灵舒展膜翼的幅度,恰好能擦着花园的朱漆廊柱掠过,鳍尾扫过池塘水面却不惊起半分涟漪。
一只最老的天月鱼总游在族群最前,它的三对膜翼收拢时像合起的折扇,展开便化作丈余宽的素绢。每当穿过北斗七星阁的飞檐,它会用头轻点斗柄,檐角蹲守的嘲风兽便吐出云气,为队伍裹上隐形霞帔。
另有三只成年天月鱼正在修补倒塌的月华宫。它们首尾相衔绕着残柱盘旋,鳞片里渗出的玉髓自动填补裂缝。其中一只突然仰头冲刺,膜翼轻震便拔高百丈,将垮塌的鲛绡帷幔重新挂回青龙梁柱。
幼年天月鱼偏爱银河栈道的险峻。它们收拢膜翼从楼阁的缝隙之间俯冲,在即将撞上用来牵连各阁锁链时猛然展翼,借着反冲力直窜九霄,尾鳍拍散的星砂落进下方的田野里,给地面铺上一层犹如花生碎的小点。
“这就是夜灾?咋看着还好呢…”毕竟,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兽类大抵是祥瑞。
话音未落,火镰生成的几点微光迅速被熄灭,地面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众人,只剩下与月有关点点细微光亮。
“此地不宜久留,咱快走罢。”小张催促道,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月光不是好的光。
然而,在只有无边的黑与碎屑的银的世界里,接下去众人又该怎么走呢?
思来想去,黄嘉琪把自己的孤忠杖杵在地上,运转起体内的孤独力量。
“来,大家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根棍子变得高一些。”
在众人的持续念力下,那孤忠杖逐渐变得极其远长,似乎足以通到九重天外。
“嘿,还真能有定海神针的本事?”
这番工作,把一只落单的天月鱼给吸引到孤忠杖的断面处,与孤忠杖组合起来,远远看去,好像一盏银色的大鱼灯,就像元夕时放的一样。
“原来你也是孤臣吗。”小张看着天上的那只夜灾,心中复杂的感觉,就好像远古人类第一次学会了控制火焰。
“哇,你们,竟然…”小鸦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在他认知里,夜灾是很危险的,眼前这帮人肯定是极其特殊的存在,至少不亚于自己这一些登堂入室的修行者。
于是,众人在这只天月鱼的牵引下,在黑夜里继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