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到了,这是学期的最后一周了。
无精打采地上完早课,小方看了看自己辛苦完成的某本小说作品的评论区,结果却发现来参与的绝大多数都是机器人,那似是而非的话语,硬生生叫人给看出了一种恐怖感。
“啊啊,真有趣。”小方苦涩地笑笑。
原来,这些机器式的评论无不是复读着作品的某一段落或作者原话,用最粗浅的理解方式去揣度作者用意,并冷冰冰傻愣愣地在那里捧场。甚至,他们能把一群人设为沧桑老头子的角色说成“好帅好可爱”,以及许多莫名其妙的代替作家说的“啊,谢谢,我会努力的”。
“转人工!”当又看到一条实在是文不对题的评论时,小方不由得在心里暗骂。
但毕竟有些争议的话题写成的东西也只敢对机器人说,一但发别处就要开吵,可不发出来心里又不爽快。所以有这帮机器人的评论也好,相比于自说自话,总的要是聊胜于无。心中难受的小方便在寝室内来回地走动,不时唉唉呀呀几声,为自己从日常生活里拿出了那么多闲暇的时刻,却只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而哀叹。
而从几百年前穿越而来的小张则有些不同的想法。
“这个时候的人都这么急躁了么……为啥呀,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么……”小张寻思着,“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像比后世之人要规律呢。”
好在,平日里经常在网站上发视频的小方还算有些粉丝基础,为了排解此日的郁闷情结,便开始在平台和他的一个粉丝聊天。
“又被这几个机器人给气笑了,唉唉。但我这个太冷门也有好处吧,至少没人来骂我——我不敢想象,如果一个人呕心沥血,抽出那么多时间创作结果,就观众换来‘哈皮’二字……我不敢想。”小方打出了这么一段话,“当然,这种情况说实话也不少,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成熟,能经受住那份泼天的流量。”
“嗯……没有成熟就是因为见识太窄了吧,我是这样的,没有见识。”粉丝回应。
“很多时候热血上头要整些事情,过后发现实在不切实际得可笑——但每次当时都很难意识到。”小方打字道。
“我也是这样,未能找到解决方式,我的想法是过一天是一天。”粉丝道。
“可有时又觉得我曾经用尽一切去追逐一个东西,换来的只是‘你那时是最不听话的时候’,感觉很难过。”小方回忆起自己的中学生活,长长叹了一口气。
看着小方脑中涌动的那些画面和情绪,不禁引得同在这个躯体里的小张也思考起来:“看来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也难怪我要穿越到这个时代收集人间冷暖。”
“深有体会,好无力,于是产生‘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做的想法’。到最后也想不明白,只好问自己你累吗?你苦吗?你想哭吗?再然后给自己打鸡汤,这些都不重要,要坚持自己的道路。可想不到这是个循环,兴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又要重复一次这段……”粉丝回应道。
“我最喜欢拿着铁棍,穿着布衫上山练武。”小方道,并发过去了照片。看着照片里拍下的群山和铁棍,小张在某一瞬时引发了共鸣,心想着这不就是自己和师父下山之前的那样么。
“好浪漫哦,也许不是这个形容词,我想不到。”粉丝道,“可能因为我们的另一个自己,都是没法活在当下的人吧。我饿了,想吃肉串,家里啥也没有……我在这啃面包。”
“我上大学买小吃买了几十包沙琪玛。”小方道。
“老好吃了,学校里的最爱啊。”粉丝道。
“主要因为是10元18个,可以分开,其他的要么太贵太少,要么拆了就要全部吃完。但这沙琪玛吃多了腻得慌,感觉夜里会有点反流。”小方道。
……
“嗯嗯,先不聊了,我还有网课。”看着时间点到了,小方和自己粉丝暂停了聊天,又投入到了繁琐的事情当中。
然而,挣扎多时,又是调整网络、又是重下软件、又是开机关机……两个小时过去了,临近晚饭时节,还是登不进学校安排的课程页面,急死人。
“烦死了!都什么东西啊唉……”一向不敢大声喧哗表露情绪的小方,在这时间连连爆粗口,为这糜烂的摊子事而生气——好在室友都不在,他得以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好不容易有考上理想的大学,结果每天都在处理这些让人头痛脑热的有的没的,不是这个忘记了报名,就是那个被骗进了误区,又或者是哪哪出了岔子,反正没一样让人省心,叫人不禁疑惑为啥这么点大的事情总是要拼尽全身心的力气才能做好。
为了排解心慌,小方准备晚上骑车去学校附近商场逛逛——当然只是逛逛,释放释放寝室里的苦闷,也没啥好买的,该有的学校超市里都有了。
共享自行车的链条忽然卡住,停车的时候没站稳,手上擦除了两道殷红的血迹。
看着自己这糟糕的场面,绝望中,小方苦涩地笑笑,是一种无言以对的放弃挣扎。
…………
此时,眼前是:闪动着的招牌,灯红酒绿的街市,喧闹嘈杂的人群。
落地窗倒映着城市渴睡的眼睑。加班族们把身形折叠进了公文包,指纹在大楼的自动门上印出转瞬即逝的油脂雪花。三层的奢侈品店内,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剪辑,模特脖颈缠绕的钻石链与窗外车流的尾灯共振,折射出细小棱角。
美食广场的东侧,一大锅关东煮蒸腾起廉价慰藉,穿西装的男人盯着那口砂锅不断升腾出来的热气,幻想着自己的生命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蓬勃向上。在他邻桌,一位妇女将酸梅汤吸管狠狠地咬出齿痕,肠胃的蠕动声隔着空气传来,像遥远海域的暗涌。
远望商场大楼内部,童装区的卡通投影在地面游荡,母亲们把哭闹的婴儿车推向LED轮滑梯。塑料轮摩擦地面的声响与楼上的刺鼻味道,在中央空调里绞成潮湿的漩涡。某个试衣间传出压抑的抽泣,窗帘缝隙漏下惨白光斑,像一片撕破的创可贴。而突然响起的某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预告,那播音的女声甜腻得如泡发的棉花糖,淹没了从消防通道传来的咳嗽声。
小方感觉到闷得难受,心思敏感的他不由得悲哀起来。右手紧紧握着给伤口擦血的纸张,愣愣地站在冷风中,凝视着商场大楼顶端的装饰。
“致瞬息万变之物,亦敬亘古不变之物。”
在商场中逛了许久,小方走出了大楼,来到街市上一家小面馆内,坐下点了一份汤面,顺带买了一瓶酒——讲真没什么好吃,一般他是不会在外头消费的,就是尝个新鲜,顺带感受感受工作后的那种荒寒情绪。
大脑被麻痹的恍惚间,眼神一个劲盯着墙缝中狭窄空间,小方缓缓将手指塞入进去,掐出了一个扁平的东西。
“诶,这不是……我隔壁学校的同学么?”看着这印着隔壁学校徽章的本子,小方抓抓硬邦邦的脑袋。抱着好奇心,小方翻开了笔记本,上面有一篇文章,和一张祈福的红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