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对袁温行礼后,安静地退回后方。
眼见他沉默内敛,袁温饶有兴致,视线特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就在袁温打量孙权之际,后者也在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
沉静的眸子直直回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袁温蓦地轻笑起来,细长眉目间流转的风华令人心荡神驰,直教人移不开目光。
袁温“早就听说孙将军次子落生之际目光颇有神采,以为有贵相,现下观之,的确卓逸不群。”
不待孙权回话,袁温嘴角的笑容陡然隐没,锋芒毕露。
袁温“若我记得不错,彼时孙将军起兵响应联军讨董时,孙家不是迁居至舒县了吗,听闻在舒县,令兄结交了很多玉堂人物,江、淮一带的名士莫不前赴后继投奔,孙家当真是英雄辈出。”
“谬赞了,长兄好任侠,因此名声渐渐传播开。”
孙权大方地直视袁温的眼睛,并未露怯避其锐气,他下巴微微抬着,眉目间自是波澜不惊,倒是身旁的陆绩若有所思。
陆绩虽年幼,却不无知,他明显感受到自周遭酝酿的暗潮,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君臣之事犹如家长里短,不可轻言。
袁温“今日算得上恰逢其时了,舒县隶属庐江,正好是陆太守管辖之地。”
谈话间,袁温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别在云鬓之上的素簪,她清淡的神情中隐约萦绕着几分矜贵。
袁燿痴痴望着玉立在前的长姐,只觉在她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都是那么傲然自恃,无所畏忌。
若是让袁温知道他此刻的想法,或许会无奈摊手,同时反问一句,‘毕竟承欢膝下十四载,我身上多多少少有几分父亲的影子,这很奇怪吗?’
“正是。”
陆绩正色,他对孙家倒也有些认知,并且孙权口中的长兄与他的父亲有过一段渊源,对方以前在舒县时曾去拜访过父亲。
袁温略带慈爱地看了陆绩一眼,她当然没有错过后者一瞬即逝的思量,有些事她也是心如明镜。
陆康任庐江太守,孙家初到舒县没有根基,自是想与之建交修好,如此能加速站稳脚跟,孙策作为长子便上门拜访,只是陆康年轻时就有义烈之名,性情刚烈,而孙坚的形象在他那实在不做好,甚至可以说是恶贯满盈,毕竟孙坚先是背刺了王睿后又背刺张咨,手段极不光彩,士族清高,自诩高风峻节,自然看不起这种兵痞,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孙策自然也不被陆康所喜,于是陆康只让自己的主簿接待,自己不出来相见,为此,孙策也对陆康怀恨在心,认为对方轻视他。
收回思绪,袁温言笑。
袁温“庐江乃人杰地灵之地,这全赖于陆太守一心济世安民。”
袁温终是未曾深究,有些话点到为止,何况未来的吴大帝尚且不过十岁,她又何必为难小辈,传出去恐惹人笑话。
“……”
孙权眸色沉沉,他忽然无法确定这位长小姐的意图了,是兴师问罪吗,又或者是袁氏对他们孙家心存芥蒂……果然,袁术还是猜忌父亲,换言之,这位长小姐的意图明显是试探自己的口风。
虽然孙权不卑不亢,但是袁温还是敏锐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提防。
袁温明晃晃斜了孙权一眼,她可不怕对方起疑,离了袁家又有谁会待见他们呢,孙坚是个聪明人他可不会自己当老板找罪受,他又没有强大的家族助力,怎么养活一大家子军团,继续四处强取豪夺吗?那样不得人心,他早晚会被士族联合起来清算的。
这些道理孙坚又岂会不懂,他应该深知自己与袁家相辅相成,可惜便宜父亲就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了。
无论如何,孙坚是很聪明的,不像孙策,整天蹦跶,想创业三个字就差没写脸上了。
也难怪,孙坚曾经当过十年县丞,丞管文,这十年的文职经验让他的心计、政治均有领悟,自然不是其子孙策能够比拟的。
袁温(“孙坚听话,孙策不那么听话,父活着儿便无法掌权,万不能再让便宜父亲磋磨于他了,小霸王可没他父做附庸的一半觉悟。”)
想到这,袁温心下思忖,叮嘱了袁燿两句便转身离去。
袁温“燿儿,好生待客,万不能亏待了客人。”
袁燿“长姐放心,我记下了。”
袁燿笑着应下,目送长姐离去。
袁温走后不久,便有侍女呈来两盘糕点,问了才知,此乃东厨这几日新研究出来的方子,照袁温的吩咐送过来给袁燿三人尝尝鲜,前院和正院也已经悉数送过去了。
袁燿惊喜接过侍女递给他的糕点,心想,果然,长姐行事最公正从不偏私。
悠然的思绪在他心底轻轻碾过。
还记得幼妹刚出生那会儿,他心烦意乱。
彼时小小的他依恋地伏在长姐肩头,他不想多出一个人分走长姐和母亲的爱。
袁温“为何这般怏怏不乐,就要有弟弟妹妹了,燿儿不高兴吗?”
袁燿“…我有长姐就够了。”
才貌双冠如长姐,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没有安抚也没有揭穿,仅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袁温“何须想那么多,有了弟弟妹妹又怎样,一切依旧安于现状,唯一变得可能是世上会多一个人爱我们。”
袁温“我们都是最亲近的家人。”
是啊,我们是最亲近的家人。
“这些糕点甚好克化,三位公子请慢用。”侍女为之斟茶后便欲退下。
袁燿“辛苦你了。”
袁燿微微一笑,打赏了这位奉命跑腿的侍女。
天呐,公子对待她们这些下人总是和颜悦色的,而且出手阔绰,当真是顶好的人了。
渐长的年岁,让原本带着稚气的相貌更加雅致,那不疾不徐逢人便笑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可谓至纯至善了。
侍女结束心中的暗暗嗟叹,接过赏银恭敬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