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温来到正院,但见母亲苦闷扶额。
袁温“母亲。”
看见她来了,旋即恢复如常,眼中柔情万分,“只是眩晕症犯了而已,近来总是这样。”
在她说话间袁温已经走过来,蹲伏身子,将头放在其膝上,借机运转灵力,往体内探去。
随后又输送了一些灵力,将她体内的隐疾全都清理掉。
随着灵气入体,袁母只觉得豁然开朗,往日有些沉闷的身体变得舒畅不少,她将这一切归到女儿身上。
她抬手,抚了抚袁温的发髻。
“这时间如流水,一想到我儿明年便及笄,我这心里呀……”
袁温“及笄了又当如何,无论何等年岁,我都只愿在母亲膝下承欢。”
此间母女温情,袁温命侍候在外的侍女将物什呈上。
“我儿此番原是讨我欢心来了,我说今日那房梁上的喜鹊为何喳喳叫个不停。”
袁温“母女连心,我得了好物自当第一个想到您。请母亲赏脸一观,这第一件乃仙音烛,点燃时引动机关会触发声乐。”
这器具的外形类似于高层的露台,使用暖玉制成,其上雕刻有生动的花鸟图案,袁母很是欢喜。
不待袁母反应,袁温拉着她讲起第二件物什。
袁母将其执在手中,细细观摩。
袁温“此乃明镜,母亲觉得比之青铜镜如何?”
“竟如此清晰,此物若传之必受世家女眷推崇。你这些天便是在忙这些吗?”
袁温“正是。”
袁温大方应下,她召集工匠声势浩大,在府内行事如此顺利,除了父亲,其中自当也有母亲暗中授意。
袁温“此物出炉便马不停蹄送到母亲这儿,父亲都还未曾见过呢~”
袁母闻言,手指轻点她额间。
“鬼机灵,日后少惹你父亲生气,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一生顺遂,他也不例外。”
她深知,女儿与夫君私底下做了不为人知的交易,否则按照将军的性子合该早将与徐氏的婚事订下,但她并未多言,她只愿她的席玉快意。
袁温“母亲放宽心,非但不会惹气,日常我还会规劝父亲。”
袁温卖俏,又哄母亲一阵,到了其午睡的点才起身离去。
母亲身患暗疾,恐会早逝,那些夫人悲伤之下自当迁怒冯方女,才会有之后一系列事吧。
“长小姐,将军唤您即刻前往前院。”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袁温下意识抬手挡眼。
晾了便宜父亲半月也足够了,再晾便要闹了。
这般想着,她遣退侍女,独自往前院走去。
少顷,袁温步转回廊时,与一人迎面撞上,那人从回廊另一头而来。看见她时,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又不着痕迹对她招手。
“诶,是你啊?”
清风徐来,袁温迎风抬眼。
来者一身绯色锦衣,风姿绰约。举手投足尽是豁达,恰如初见。
四目相对,那人意识到自己失言,歉意地笑笑。
孙策“是我啊。我是孙策。你可还记得我?”
少女俯身,折起廊下一枝花递于他,孙策小心翼翼接过。
袁温“我虽常年躲在内室养病,但也听过汝之名讳,少年英豪、虎父无犬子。”
听见她尚且记得自己,孙策按捺不住雀跃,声音明显高了八度。
孙策“你说那些虚名啊,全赖他人抬爱了。”
他毫不掩饰攀谈的心思,眼神不住地往袁温身上瞟,目光灼灼。
……秋去春来,只盼撞入她的眼眸。
孙策“你呢?你怎么样?近来可好?”
见他如此直白盯着自己,袁温也不恼,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袁温“多谢惦念,我近来一切都好。倒是你…莫不是记忆错乱,离我及笄尚且还有一年呢,怎如此迫不及待登门了。”
袁温面上带笑,但怎么听都是自得与戏谑。
袁温“正式介绍一下,我乃汝南袁氏,单字温,幸会。”
此刻袁温脸上的清冷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睥睨一切的高傲。
她此番只愿孙策知难而退,少在心中垂涎自己。
孙策“江东孙策,不怕笑话,在下仰慕袁姑娘多时。”
孙策双手抱拳,微微鞠躬。
他毫不在意,仕女金枝玉叶被养在豪宅里,没有个性才是不正常。当然,若换作袁温之父袁术这般盛气凌人他指不定在心中唾骂对方轻狂。
孙策“将军已许可我进军营历练,我孙策立誓挣得无上军功,换袁姑娘高看我一眼。”
虽不知孙策发什么疯,但这般直球式的言论也让袁温不知该如何作答。
蓦然片刻,只得略略一点头。
袁温“沙场刀剑无眼,望君珍重自身。家父召见在即,你我有缘再会。”
孙策“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有缘再见。”
袁温“嗯,孙氏一族的忠心,家父看在眼里。”
安抚人心的话说完,袁温施施然离开此处。
目送她之倩影渐渐远去,孙策依旧心潮澎湃,没有奇货可居的女子,只有无用的男子。不过,她是不是长大了,长得真快,就在眼前,了却青涩。
犹记昔年天阴沉下着大雨,二人相遇在桥上,萧瑟的风吹起路边的槲叶,打着卷儿落到少女脚边。
还没入冬,她己披上薄氅,小姑娘生得实属我见犹怜,如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她静静观赏着水中槲叶拂水花,侍女撑伞立于她身后,使得雨水不落其柔弱身躯。
“世间苦难真的只有一豆大小吗,比水花还微弱?”
唯美叹息回荡,摇摇欲坠的不只她,还有仅剩的世界。
内心虽觉对方是一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士族小姐,但那一日视线落过去,孙策还是不由自主注视了许久,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
许是目光过于热切,被其侍女察觉,“小姐,可要轰走那偷窥的宵小吗?”
袁温摇了下头,“不必多此一举,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他许是未携带雨具,大雨滂沱,无法动身,我们该回府了,你将雨具给他吧,也算为我积点善德。”
说罢,袁温款款走上马车。
因着急赶赴挚友之约,孙策并未推脱。
孙策“吾名孙策,多谢好心人赠伞!”
下一刻,温凉如水的声音响起。
“你说,笼中雀能成飞鸟吗?”
孙策大笑。
孙策“只要掀了屋顶,笼中雀便是龙—中—雀。”
白玉似的细指挑起车帘,审视着孙策。
袁温“孙策是吗?我记下了。”
许是被爽朗的笑声感染,袁温眉眼微弯,似有高兴之色,她之笑雅致,使得孙策想起淡白梨花,不知不觉便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孙策“敢问淑女如何看待西楚霸王?”
袁温瞧了眼他,如实道。
袁温“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得到答复,孙策笑看她半晌,一双眸子纯粹热烈又坦荡。
孙策“哈哈哈,淑女可有意做虞姬?”
袁温脑中当即浮现一句: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袁温“你当真,好生无礼。”
孙策“此言差矣。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不知汝是哪家小姐,待及笄,吾孙策必上门求之。”
孙策“大丈夫一言九鼎。”
佳人轻哼,车帘落下。
也是同一年,他听从公瑾建议,携母亲弟弟自寿春移居舒县。
……
外界传闻,袁术长女体弱多病,不爱出门,独爱钻研岐黄之术,其性情类其父,阴晴不定。
以往孙策是深信不疑的。
可眼下事实摆在面前,袁温清冷宜然,与骄傲自大的袁术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正因如此孙策从未设想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会是袁氏嫡女。
外界流言当真可憎。
孙策指节无意识攥紧,回神低头,手中是一枝玉兰。廊下的玉兰已经暗香满园,一树树亭亭花繁,作别乍暖还寒。
“不愿下枝头,一心向云台。”他轻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