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早餐说道:"林主任,一早送来的,托你的福我们可全都有,你那份是林主任特意交代给你留的。",该咬重音的那几个字咬得特别刻意。
杨洁挥了挥手里的早餐,"你们先别和好,不得不说,这早餐真不错。"
方筱然打开早餐拍了个照给林逸发了过去,才说道:"我没生他气,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护士长包子刚递到嘴边准备咬一口,又拿了下来,"你没生气,昨天让我告诉他你先走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家?"
杨洁给护士长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这是他们小情侣的情趣,看破不说破。"
说完还假装一副完了我怎么就说出来了的震惊模样。
另一个医生刚休息室没听到前面的对话,拿起早饭吃了起来,疑惑的问到:"怎么方医生的是三明治加牛奶,我只有包子啊。"
休息室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这位医生。
这怎么和她解释好呢,那个医生接收到其他人的眼神后瞬间醍醐灌顶,她个大直女从来没有秒懂的这么快过,埋头安静的吃起了早饭。
本来热热闹闹的休息室,瞬间安静无比。
方筱然的脸通红,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早饭就离开了休息室。
"我吃好了,先去工作了。"
她走出休息室的那一刻,休息室里传出大家的低笑
声。
方筱然再晚一分钟走,他们都要憋不住当着她的面笑出来了。
果然这都是情侣之间的小把戏。
林逸回到家后就躺在了那张只有一米多宽的单人床上,想到自己家的病,看看这狭小的勉强称得上家的房子。
残酷的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一下把他从热恋的甜蜜中拉了出来。
除了满腔的爱意,他什么都没有。
四下寂静,墙上老旧的挂钟滴答滴答的缓慢行走。
林逸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反复的在失去,失去向他求助的病人,失去仅剩的亲人,失去志同道合的朋友,失去救赎他的爱人。
一遍一遍的失去,开始是他将他们一一推开,将自己封闭起来,感受孤独带给他的安全感。
到后面他们都不再主动靠近他,他完全成了飘在空中的孤岛,最后他主动靠近他们时,他们一把将他从玻璃栈道上狠狠的推了下去。
梦里那种近乎真实的失重感让他惊醒。
林逸剧烈的喘息着,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他伸手想揉揉有些发干的眼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他抬起手的瞬间滑落。
他起身,月光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帘撒在他的床边,若隐若现的映出一个人轮廓,趴在他的床边。
他抽出手的瞬间就知道她在这儿了,只是她什么时候来的?
时钟推着秒针催促着分钟滴答滴答的转着。他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
林逸低着头看着以及其不舒服的姿势趴在他床边睡着的方筱然。
他背着光,低垂着眸子,视线聚焦在她身上,眼底的翻涌的神色几经变化,整张脸表露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他正进行着一场自我的精神斗争。
渐渐的,一切翻涌的狂啸着想要将他推入黑暗更黑暗的东西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抹放纵的妥协,皎洁的如今晚的月光,滴滴点点的洒在他身上。
他轻轻将她抱到床上,一只手臂从她的颈下穿过,另一只手搭载她的腰上握着她的手,从背后将她拥入怀里。
在他抱起她的瞬间,方筱然就醒了,但她没有动她想看看他会做什么。
直到他将她拥入怀里,他炙热的体温环绕着她扰乱了她的呼吸。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知道她醒了。
但他们都没说话,只想这样静静在一起听彼此的呼吸,感受彼此的体温。
只有将她拥入怀中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如果不曾拥有过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毫无理智的贪恋吧。
他将属于自己的光自私的收进自己的怀里。
人生皆苦,明目张胆的偏爱就是救赎。
如果说方筱然出现在他最黑暗的时刻只是将他从剑下拉了出来,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将直接击碎悬在他头顶的剑。
夜里不知道几点,林逸和方筱然的手机同时响起。前一两通电话没有吵醒熟睡的两人。
等到第三第四通电话响起时,他们俩被陆续吵醒。林逸和方筱然几乎同时接通电话,那边是院办下的紧急诏令。
"林主任,青年工文化馆发生大型踩踏事故,大量伤员被分送到我院,请立刻返院支援。"
林逸和方同时回应到:"好,马上回来。"
林逸和方筱然对视一眼,他们明白,同时接到这通电话就已经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一分钟都不敢耽误,脑子里全是要赶快赶到医院的想法。
"我车在楼下"
"我来开。",林逸一把拿过她的钥匙。
方筱然坐在副驾驶上,点开同城热搜,青年工文化馆踩踏事故顶在了最上方。
现场的事故照片触目惊心。
林逸到医院和方筱然分开后,立刻换上了白大褂赶到急症科进行会诊。
刚出电梯,急诊科吵闹的就像是早七点菜市场,甚至比那还要闹上几分。
就算再医院工作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每个人都的脸上都充斥着各种情绪,担忧,恐惧,悲伤,伴随着伤员的哀嚎,孩子的哭泣声,家属的悲鸣和仪器嘀嘀的催命声。
整个急症科仿佛是一场极致的人间炼狱。
"林主任,患者血压六十四十,脉线快,心音遥远。",小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林逸回过神赶忙来到患者身边,检查患者状况,边上的小朱快速的将患者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来不急了,要立马手术,立刻联系手术室。"小朱连忙应下,打电话给手术室。
进了手术室,林逸一眼就看见同样在换手术服的方筱然,他的目光紧跟随着她的动作,没人知道他眼底闪过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核对过患者信息和要做的手术后,林逸熟练的操作着手术刀。
开胸,找到被肋骨刺伤的破口,缝合。
动做干净利落,方筱然做为一助和他配合默契,整个团队的人各司其职,紧密的配合着。
到最后关胸的时候,手术室内的电话响起。
"林主任,普外的张主任问您这边还有多久结束,2号
手术室……."
胸腹联合手术,情况紧急
方筱然说道:"你去吧,这里我可以。"
林逸点点头,下了手术台,径直走出了手术室。
这一晚林逸不知道做了多少台紧急手术,等一切结束手术室外走廊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位医生坐在地上靠在墙上休息着。
林逸在这群人中看到了坐在墙角的方筱然。累,当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只感觉到累,整个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他也顺着墙角坐了下去,让她的头能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的舒服些。
现在停下来,他又想起刚刚在急诊看到的场面,大学还没毕业去医院实习的时候他也在急症科轮转过。当时可没见过这种场面。
就算是后来正式参加工作了,也没有哪次如今天般一下子见证这么多死亡。
他们甚至都没有好好和父母道别,没有和朋友说再见。
就这样没有对这个世界留下任何一句话,在昏迷的中结束了还没开始的一生。
他不知道他们在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是在想家里的宝贝猫猫还在等自己回家嘛?在想还没有上过大学,在想还没有领略过世界的大好河山,还是在想还没有和爱的人好好的说一句:我爱你。又或者是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就是生命的尽头,逝去的人逝去了,活下来的人活在满是遗憾的过去里。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才能不留遗憾。
只要还活着!
第二天医院各科室群里都在转发林逸和方筱然昨晚的相依而眠的照片。
群里都炸了。
全是太甜了太甜了的言论。
什么两人下午还吵了一架,但昨天晚上两人是一起来的。
林逸就好奇了这群人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那么忙怎么还又时间八卦的。
同科室的同事也在八卦,且都和被八卦方待在一起,知道的消息更准确。
比如都以为林逸可能会请假休息一天,调整一下情绪,没想到第二天就满血复活了。
当初他哥哥离开的时候他可是一蹶不振了好久,虽然患者和亲哥不能相比,但那冲击对他来说可不小啊。
在加上群里说,他们那晚是一起来的,他们能肯定是方筱然用什么方式带他走出来了。
但是今天来上班的时候又他们两又肉眼可见的变扭了。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嘛。
谢天明关心中带点八卦的问到:"你和方医生怎么了这是?前几天手术的时候不是配合的很好嘛。"
林逸悠悠的撇了他一眼。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工作的时候谈感情对患者太不负责了吧。
然而谢天明直接忽视了这个眼神,只看到他一脸愁容欲言又止的样子。
本来都好好的,昨天送方筱然回家。
在车里还正常的交心,她一直能理解他的顾虑和担忧,明白他最近的状态不好的原因,且她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起,见他走出来了也很开心。
但到了她家楼下,两个人吵了一架。
哦,不是,是方筱然生气了,林逸单方面受着。
"我真的很生气,你为什么遇到事情就想着松开我的手?"
"我没有"
"还说没有,医院那么多人可都看到了呢。"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
"你就是不信任我,说好了一起面对的,转头就把我推开,林逸我很不开心,你看着哄吧。"
然后她扭头就走了。
林逸我很不开心,你看着哄吧,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旋转。
怎么哄。
他看向谢天明问出了这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哄女孩儿吗?"
谢天明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就笑出声了:"你怎么惹方医生了,方医生那么好的脾气都能生气,你干什么了?"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问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都怎么哄你女朋友的。"
"每个人不一样,我多点时间陪她就能把她哄好。"那确实每个人状况都不一样。
谢天明又说:"或许买一束花送给方医生,女生都喜欢花"
"花嘛?",林逸心存疑虑,但还是记下了。
谢天明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就先走了。
办公室就留林逸一人,他靠在椅子上,左手把玩着
笔,还在思考着,突然灵光一现打给了周筱风。高低是亲兄妹万一有好点子,或者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小爱好呢。
谁知,这电话还不如不打。
"林逸,你惹我妹妹不开心了还想我帮你出点子哄,你怎么想的?"
"我们是兄弟是搭档嘛,如果只有我能哄开心她,那于情于理你不都得帮我。"
周筱风给他气笑了,但最后还是给他了个建议。
买花。
毕竟在周筱风为数不对的恋爱里他也是买花花给对象道歉的,且亲测有效。
所以花,林逸买了,但是效果不佳啊。
方筱然收下花后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房间内视频电话还没有挂断,视频里的人见她回来了,开口问道:"是林主任吧,你怎么没让人进来。"
说话的人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陈玥,她们还保持着联系,方筱然常常会和她分享生活里的趣事。
生气的事也会说,比如这次林逸惹她生气了。
陈玥知道后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八卦。
"哪有这么简单,一束花就想让我消气",她话是这么
说,但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你先把你这快要咧到太阳穴的笑收一收再和我说这种话好嘛。"
"哪有!",方筱然微微提高音量试图掩饰自己此刻的愉悦情绪。
好吧,藏不住根本藏不住。
看着花笑个不停,陈玥想,她是不是怕自己这幅样子被林逸看到觉得太好哄才把人关在门外,自己在门内冷静的。
"你可以了哈,隔着屏幕我都闻到浓浓的恋爱的酸臭味。"
方筱然将花摆在桌子上,重新拿起手机,说道:"你在都去一年多了没有遇到心动的嘛?帅哥不是应该很多嘛。"
"在说你的事儿,别扯我头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消气呀。"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你没生气还把人家关外面,就不怕人家真的走啦?""反正明天再医院也要见的。"
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陈玥知道她不过是看他们这对玩爱情小把戏的观众之一。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才挂了电话。
陈玥说,她是他的救赎。
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就连林逸都这么觉得吧。
方筱然却说:我没有救赎他,只是在他自我救赎的时候没有松开他的手罢了。
林逸回到家后更是郁闷了,到底要怎么哄,这真的比手术还难。
隔天早上,方筱然到医院在休息室和上班的同事﹣-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