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楔子：

　　所有人与我说，她长得很像王冬。

　　＊

　　乾坤问情谷走一遭，霍雨浩昏迷许久，醒时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扯着嘶哑的喉嗓问过穆贝贝，从中觉出穆贝贝的迟疑。

　　“冬儿想来还未恢复吧，”霍雨浩扬起笑容，平淡地开口，“师兄放心吧，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然后再去寻他。”

　　穆贝贝不擅藏拙，殊不知他松弦的样子均被霍雨浩看在眼底。霍雨浩瞳色幽幽，笑着与穆贝贝寒暄了几句，以精神欠佳作理由目送对方离开。

　　病房门关上的那刻，霍雨浩敛起了全部神色，偏头看着窗外欣欣向荣的春色，不自觉攥紧了收在被单下的右拳。

　　他从未与人说过，他与王冬心意相通。

　　而现在，他感知不到王冬在何处。

　　他终究还是弄丢了他的王冬。

　　身体痊愈后霍雨浩便是去往海神阁与玄老作别。

　　“现在就要离开么？”玄老蹙眉看着面前明显清瘦了不少的孩子缓缓开口。

　　霍雨浩的视线一直投放在身前高大的黄金古树，他的眼底含着愧疚，知道此时自己离开并非明智之举；“……是的，玄老，我现在就要离开。”

　　玄老长叹一声气，摇摇头；“你走吧。”

　　霍雨浩再看一次古树，轻轻道声歉，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开。玄老沉默注视着他的离开，再是将目光投放至身旁的古树，抬手摩挲着粗糙的树皮；“小师叔，我放任雨浩离开了海神阁与史莱克，您会怪怨我吗？”

　　而若是继续将留下来，只恐对方再难稳持心境吧？玄老心思熟重地迈步向厅堂中央的长桌行去，站在主位之前，两侧坐着目前执掌史莱克高层的人员。

　　“……雨浩择日起卸任海神阁阁主之位，并退出史莱克学院。”

　　玄老环视坐下人等，缓缓开口，其音如闷雷重击，引得底下窃语声顿起。

　　“玄老，雨浩的天资才能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何况他还是老师钦定的海神阁主，您怎么能……”言少哲“噌”地站起来，语态激动地问道。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玄老的声音透着微不可察的疲惫，“而这偌大的学院又何曾要求一位孩子来担待责任？”

　　“但我们没能保护好他，不是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逍匿无踪。言少哲颓然靠坐在椅背，神情沧桑不少。

　　“他还会回来吗？”

　　寂默的空间内倏尔冒出一句疑问，但没人去质疑其中的荒谬——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位于中央的玄老身上。

　　回来么？玄老无端地茫然起来，心口亦是泛着层层苦涩的浪花。

　　“也许吧……”最终他抬头看着阁楼穹顶的巨大树冠，鎏金的光束灼烫了眼，“也许后来的某一天，他还会回来。”

　　但现在，他正与他们作别。

　　＊＊

　　霍雨浩漫步在学院中，不时与三两群学员擦肩而过，钴蓝的眼眸蒙着眷恋——这是他与王冬常走的林道。似是忆起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霍雨浩不自觉舒展眉眼，嘴角也是扬起细微的弧度。他的天资实际远不如王冬，唯有利用有限的时间来修练，故尔每每错过上课的铃响。霍雨浩想起王冬总是边抱怨他的勤劳苦干劲儿，又会在临上课前提醒他时间。

　　而后面发现浩冬之力后，王冬发现这股融合之力可助修行，说什么也是要与他一同试试，当然最后的结果逃不掉两人一齐迟到并接受惩罚。

　　霍雨浩来到了宿舍楼下，苍绿的大树下还摆着一张躺椅，旁侧是偌大的广场，一切的一切都还是他初来这里的模样。景物还是一样的景物，只是在这里的人早已变了。

　　——他只能在回忆中望着他们。

　　霍雨浩深深看了这栋楼，转身融进人群里，随波逐流至操场附近。此时已有学员站在跑道上做着热身运动，或是绕着内道慢慢跑着。

　　还未进内院前，他们也经常一前一后在跑道上进行体力修行。那时的霍雨浩瘦瘦小小的，再加上本身资质上的缺陷令他一度在退学的边缘徘徊。

　　还是王冬。霍雨浩立在林翳之下望着初升的朝阳，他清楚地记着王冬是如何带着他在极限时间内完成周漪那苛刻的跑圈任务。当时开在王冬背上的蝴蝶翅膀也像这金红的日阳一样温暖而耀眼，其本人更如同一位沐浴在圣光之下的神明。

　　那一瞬，霍雨浩再移不开眼；那一刻，胸口积压的怨愤消逝。又或许是那一天，他的心里就住进了一位名叫王冬的人。

　　无怪他的愚钝。霍雨浩此生半辈子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平常又与王冬同进出，个中细节就此掩埋，直至这人消散于天地，被忽略的这些情绪才如潮涌般将他淹没罢？

　　＊＊＊

　　“天梦哥，抱歉呀，”霍雨浩仰头看向镀了一层金圈的“史莱克学院”几个大字，呢喃一声，“我大概无法完成你们的期愿了。”

　　“没关系哦，”天梦冰蚕与冰碧蝎的精神体化作人形伴在少年左右，天梦冰蚕率先一步开口，“雨浩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呀。”

　　“本帝可从没指望凭你一人就能带我等成神。”冰碧蝎抱胸冷哼一声，“与其追寻虚无缥缈的成神之路，还不如放眼当下。”

　　“你们……”

　　“冰冰就是外冷内热。”天梦冰蚕揽过霍雨浩肩膀，“去走一走吧，散散心也是好的。”

　　霍雨浩轻“嗯”一声，散去了魂力的伪装，终告别了这座学院。

　　他望着前方广阔到瞧不出边际的路途，痴离的眼神渐渐坚毅。

　　“雨浩，待得学院内事安定，咱们就寻个由头与老师他们告假，”耳旁呼来一阵风，仿佛少年轻快的碎语，“天天揪着复仇有什么盼头，跟着本少爷去四处逛逛吧。”

　　[修练与复仇并非生活的全部，所以，出去看看吧，雨浩。]

　　此时强光破开阴霾，甘霖滋润山地；确时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