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几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能摇动刘耀文的心。”
救护车停在门口前一刻,妈妈笑着离开人世间。
刘耀文遵从她的话,也咬碎了牙恨父亲,花好些钱给她办了一场稳妥的葬礼,托邻居叔叔请上些人给妈妈哭丧,他想让妈妈知道是有人知道她的离开的,有人为她哭。
十三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舍不得睡觉。
抱着小木盒子舍不得睡觉。眼泪浸湿枕头一大片。
居民楼里嚼舌根子的嘴巴没停下来,纷纷讨论着那栋楼门口摆着的丧花。都心疼孩子,守丧的那几天邻居们没少给他送吃食,尽管有些也是才晓得这里有个刚没了妈妈的孩子叫刘耀文。办丧事的头子也瞧见孩子可怜,少要了钱。
一次次的怜悯无不提醒着刘耀文已经妈妈了。
夜里胖大婶心里愧疚得难受,跑来刘耀文家说要给他找好人家,赔给他一个好点的日子。
“我妈妈都死了,你为什么才过来给我好日子?”
男孩眼泪滚烫,忍不住的抽搐。
“阿姨对不起你,阿姨对不起你妈妈。”
胖大婶边说着边跪下,不停地重复对不起。
“我不稀罕什么好日子,你送我到去广东的火车上吧。”
胖大婶见状,对他不停道谢。
刘耀文临近上火车前,胖大婶塞给他七百块钱。换走愧疚,也想赔给他好日子。
绿皮火车如胶卷一般,一扇又一扇车窗穿梭在山间,奔腾于河流之上的大桥,丛林里的榛果在刘耀文眼里闪过,车内再怎么嘈杂也挪不动少年的眼睛里的光。
裤袋里被匆匆忙忙塞进去的红色钞票格外显眼,引得一些人动了歪心思,男孩看窗外入了迷,丝毫没有察觉到隐藏在角落的小偷。
一只手直冲着红钞票袭来,惊动了刘耀文,当他意识到裤袋的钱丢失的时候,黑色的影子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便抱着行李来回寻找,挤着挤着自己的小箱子也被挤开了,小木盒和妈妈的相片就这样显现在路人的视野中。
刘耀文慌慌张张地往箱子里扒回掉落的行李,人们围成一圈对这个孩子指指点点,朝着那张黑白照又是垂头又是叹气,更甚者伸出食指开始比划。好不容易孩子合上了行李箱,暗抹了一把泪,继续他的动作,打断的思绪也无心拉回。
“哎……怎么没得妈的那个偏偏是我嘞。”
怎么狼狈的那个偏偏是他呢。
刚才的小偷出现在身后,拍了拍男孩的背,估计是见着刚才的情景也被触动了吧,颤颤巍巍地把四百块钱塞到了男孩手里。
“给我三百吧,我也要活着,没有办法,谁不是穷疯了才会出来偷的。”
一想到妈妈那句不要轻信人的话,他无情的夺回那三百块钱,小偷也是个高他两三个头的人,见他不领情,狠狠给了刘耀文几脚,紧紧攥着宝贝似得的七张钞票扬长而去。
踹的他好痛啊,赔给他的好日子也没了。
妈妈总会安慰他,受伤就睡觉,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这次刘耀文却疼的睡不着,从傍晚咳到只剩鼾声的车厢。
旁边的乘客被咳嗽声吵的心烦。
“就这样的孩子,没妈也该!”
他也只能默默转过身。
夜深,行李箱放在腿边,抱紧双腿望着窗外不停动荡变换的夜,变换快到连月光都来不及洒进他的眼睛。小小的身体,承载着未完成的遗愿与一方来自川渝的单纯和热血飘进南粤。
——
南方的更南方,叫广东。这是妈妈随着负心汉跑到重庆后没能再见到过的好光景。遍地走的都是卷发油头的美女帅哥,比他妈妈为数不多化妆的样子还好看,个个都好看。
遍地楼房商铺,没有像川渝旧楼房的冷落。
但是不常见的厄运还是降临在他身上了。
更好看的人,都被拐进歌舞厅里。刘耀文也是。那些人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你弱小好骗你好看,都拐跑。
九十年代,总有警察局忙到晕厥也抓不到的脏
人贩子眼睛尖锐,仅仅瞟了几下就看见刘耀文的好皮囊能卖好价钱。人声鼎沸的火车站总会有人被冲走,冲到城市底层的歌舞厅。
视野突然被一团黑色蒙住,口鼻也扑进一种莫名其妙的香味,紧张得大口喘气的刘耀文,立马晕在人贩子身上。
再次睁眼便是腐烂奢靡的“黑巷子”,进去的好人没一个干干净净走出来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歌舞厅里不停摆动,香水刺鼻让座位上的人只能看见台子上性感的舞女。
刘耀文走在队伍里,推推搡搡盲目地向前走,箱子手把越攥越紧,暗暗回头撇了一眼身后的壮汉,心脏越跳越快。
厚重的幕布被掀开,房间里玫瑰花香布满每个角落,梳妆台前的女人长发披肩,红色高跟鞋悬在脚尖不紧不慢地荡。
女人的姓白,歌舞厅的台柱子,红艳艳的口红在嘴上涂来涂去。
听说前些年乱搞出了个儿子,稀罕的不得了,结果男的早就结婚了,正主是个有钱的包租婆。男人害怕事情败露,把私生子骗到郊外活埋了,恶狠狠甩给那女的一把钞票就没再进来这个歌舞厅过。
临走之前还不忘用广东话骂一句‖婊‖子‖,灵动的翅膀再也不想挥动,自那以后她只想活着,清白什么的,不重要了,有钱比什么都好。
他们抓来这些人无非就是‖卖‖淫‖、陪酒、端茶、送水,要么就送上台卖唱卖跳。刘耀文亏着是个男孩子,凭着一张好皮囊把他推上台,让他做着这里最干净的工作,身体却不知见了多少腌臜事。
因为长的像白姐的儿子,让她没少暗地里偏心。偏心引来了妒忌。
暗地的暗地里,那些人不停的朝他泼脏水,丢石子,烟灰缸被他的小细胳膊替代,玻璃渣子总是洒在身上,刮得满身伤,带肉的鸡骨头给他啃,变成他的一种奢侈。
剩菜剩饭吃到他都快忘了热饭菜试什么味的了。
为了买件好看的衣服,三个人打坏了两根杆子,没一块好肉留在他躯体上,四根肋骨断裂。
后来不仅没买到衣服,还在医院躺了几天,付不起费用也舍不得打车,一瘸一拐回了出租屋。从家里带出来的三百块钱被那些人抢去快活。
小小的孩子也没想过广东这般阑珊处会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那些人一口一个婊子捡来的杂种,内陆丢的野孩子,背地里却分着他跳舞赚来的钱,刘耀文被踹到台下收拾酒客留下的残局。烂烟头和吃剩的骨头,黏糊糊的痰液和一地呕吐物。
他们还是不知好歹,想把他买进窑子里当男宠,被刘耀文逃出来了,那些人钱没赚到,把他提溜进屋里。
门外人只能听见玻璃碎了。
他挨揍挨得累了,浑身是血,怕弄脏,不敢上床。便缩在座子底下了,睡到伤口麻木,没人发现,也没几个人稀罕去发现。
白姐那天可算回来了,见着他衣衫褴褛跑过来抱她,比她当年怀孩子踩恨天高还难受,悲催的是她也不能怎么样,只能给他涂碘酒。
刘耀文连像正常人活着都艰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