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无论哪里的天平，总会有倾斜的一方。”
广东春花开的早，寒假结束，宋亚轩该上学了。买书剩下不少压岁钱，够他再置办一个手机。
他学东西很快，为了时刻联系爱人可以更快，蹲在手机店门口摆弄一个下午就整理好了。
联系人除了父母，还有阿满。
置顶的阿满。
下了晚自习便拿出手机给还在工作的男朋友发短信。
略厚的外套裹了春风一路，波动路边花草，飘来阵阵关东煮的香气，天比冬天长了，黑的时间晚了些，夕阳又可以在校门口守着学生们放学回家。
夏天的广东伴随瓢泼大雨在两人一通通电话中仓促走过。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相爱一年。
秋风吹来落叶，带着微霜与湛蓝的天空，朦胧了远远的几座山。山头一闪而过的碧绿也匆匆化为泡影，枯枝蔓延整座山。
宋亚轩趁着国庆，第一次买票，一张通往重庆的火车票。到站那天下午刘耀文打扮的英俊，买了一束玫瑰，尘土啃食的破运动鞋换成油亮亮的皮鞋，增添了几成老气。
两人躲在厚实的黑色大衣下拥吻，宋亚轩手握玫瑰跟他回了那座老房子。依旧整洁，刘耀文贴心的为他买了各种糖。
刘耀文打开电视，与他看了一部电影。电视老旧了，总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动静，宋亚轩倚在他肩上，眼皮子来回打架，他看不进去刘耀文喜爱的武打片，慢慢在男朋友身上打起盹来。
醒在刘耀文的小床上。他揉揉眼，望向窗外黑不彻底的天。
“阿满，带我去转转好吗？”
“走吧，等你好久了。”刘耀文像告白的那一晚，走到门口，向后伸手等宋亚轩来牵。
宝石蓝占据了大半个天空，几根电线杆与电缆相连，彩云挂在上面静默凝视地上游走的人，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不知通往哪里的路，高楼直直伸入层层迷雾中，远处黑透了的夜冒出月光。
这是重庆。一个分不清楼上楼下的地方。
夜晚的洪崖洞是这里最明亮的星星，散发着橙红色光的星星。庞大的洪崖洞，吹不跑的火锅味，人们都在笑着，唱摇滚或者唱情歌，火辣辣的川渝音。
可是那儿有些贵了，他俩吃不上，站在门外。刘耀文掏掏口袋，故意低下头叹气。宋亚轩指了指坐落在洪崖洞边上的烧烤摊。
“阿满，我想吃那个。”张开嘴巴笑得坚实又潇洒。
“谁说重庆只有洪崖洞好吃，走吧，胡同里的也好吃。”刚才装给宋亚轩看，逗逗这个小外地人。
其实，有刘耀文都好吃。
——
两人挤在小床上过了一夜，却也是半年多最舒畅的一夜。
“要不要……做点什么？”宋亚轩小心翼翼地揉捏刘耀文一寸衣角，忐忑的眼睛湿漉漉抬起来看对方，一只腿跨上刘耀文的腰，不断试探，不断靠近。
“今天好好睡觉，明天好好玩。”他拉起宋亚轩那只在衣角上扑腾的手。
念书生不该做这个，干干净净读书才好。他一次次耳边的嘈杂见证了性事最肮脏的一面，不想让宋亚轩经历，他听人说这是痛的。
很快又要在火车站分别了，两人倒是比上一次豁达大度。宋亚轩在手里挥动那个小小的电话，在上车前，额头贴着额头，感受彼此温热的气息。
刘耀文鼻尖轻轻刮蹭对面的鼻尖，向后推他。
“车到了，快走吧。”
“嗯。”
“有事打电话。”
“好。”
可二人心知肚明冷冰冰的机器抵不过面对面。
——
时间一不留神走进深秋，温度渐渐落到单位数，某天上课迟到，宋亚轩匆忙之间少添了几件衣服。
单薄的躯体受不住冻人骨子的风，一天下来脑门子就开始发热了。
回家后自己吃药，自己请假，高烧里听见阿满唱歌。
这是又想爱人了。
撑起病殃殃的身子去拿书，拿起沉甸甸的思念。缩在床上看了起来，看累了就又睡起来。
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太阳东升西落，对面楼上亮起的灯光爬进他家黑漆漆的窗户，他在被窝，静静看着对面唯一黑着的那间房子。
那间房子一直租不出去。自从刘耀文走之后，没人再来这里住房租抬了几倍的简陋出租屋。
实在是太想了，太想了，一年好难熬。
——
最近接了一个大生意，听老板说干好了工地能分个十万，数目不小，刘耀文想都没想就签下了。
签下来工地合同的那个下午，他发消息说：“亚轩，我们有好日子了。”
他抓紧了时间挣钱，挣出一套房子钱，一份大学学费，一份结婚钱。
宋亚轩早就嵌在刘耀文的一辈子里了，如一棵劲松深深扎根泥土之中，野蛮生长。
工地上很忙，不准请假，刘耀文全身心投入到工程里。睡在青年旅馆，汗臭味与不散场的麻将，衣服随意堆在边上，天花板结蜘蛛丝，楼上漏水渗在墙面，烟屁股被来回走动的拖鞋踩扁，随灰土趴在地上。
洗完澡躺在上铺翻看小手机里宋亚轩发来的一条条信息，舍友问他为什么笑的这么甜。
“我对象给我发来消息塞。”
隔天早上听舍友的大收音机里播到了广东的天气预报，气温又比上次低。时间还早，他着急忙慌地给宋亚轩打了个电话。对方声音沙哑，伴随着隐忍住的咳嗽，语气透出些惊讶。
他不太希望自己的病影响刘耀文，觉得只是小病。
刘耀文担心，一个劲问。
“最高烧到几度？”
“39.2。”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不在身边好好爱自己可以吗亚轩！”语气也许有些急切，忘了问宋亚轩生病有多煎熬。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像是戳到什么痛处似的。
“快上学吧，多穿点衣服。”刘耀文语气失落了些，挂掉电话长叹一口气。
带着一身自责，走上拥挤的公交。
坐在公交上走神，思绪飘向远方的广东，下车狠狠吃了根烟。又呛又涩，心里开始畏惧，无厘头地畏惧。
白天顶着冷风向工地走去，晚上跃进灯红酒绿之间，听躁耳的狂歌，踩着拍子在台上跳舞，喇叭裤和酒红西装。现在跳舞完完全全为了钱，没什么心情跳出活力四射。
“再熬熬，熬过这个工程，就回广东找亚轩。”
捧着小手机坐在公交车站发想你。
——
冬天又要来了。
十二月月底，工程尾期，老板卷钱跑了，工程也是个豆腐渣工程，甩下这群穷工人填窟窿。
一个一百万的大窟窿。
刘耀文醒在工友的吵架声中，走廊的骂声很大，两个大男人粗犷的川渝脏话硬生生插进破旧青年旅馆，再大点声就要震碎了似的。
他挎着脸盆，睡眼惺忪地凑进人群中看热闹。
“妈的，我干了这么久没钱还要给那个王八蛋擦屁股！当我吃素的！”
“这是做啥子？”刘耀文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人。
“老板圈钱跑了，留下我们还债。”那人上了年纪，鬓角上生出白发，一这么说出来，他又露出一脸愁苦相。
“好……好多钱？”刘耀文嘴有些打磕巴，手无力地松下来，铁盆砸在地上的动静打破两个男人的争吵。
怎么办，宋亚轩怎么办。
他这种正直性子的人第一次萌生了当逃兵的想法，不等抬头就让其中一个男人拽着衣领甩到人群围成的圈里。
“早看你不顺眼了，每天干活就你最勤快，生怕给别个留下活。”
“对头，啷个爱出风头，不晓得老板给了你多少钱嘞！”
他不怀好意地凑到刘耀文耳边，说：“这样嘛，兄弟我也是讲义气的，一共一百万，咱俩五五分，好塞？”男人一身腱子肉，说话出来的口气夹杂着烟草味，起哄的笑声透露出卑劣的贱性子。
“五十万，我干一辈子都不晓得能不能干出来一半！”刘耀文也不甘示弱，他忍无可忍，“你这个瓜皮，我替你爹给你一耳屎！”
两人扭打在一起，那个男人在工队有势力，抬手就叫来两三个人，刘耀文双拳难敌四手，被摁在地上，像个球一样踹。他被打的头破血流，眼睁睁看着行李箱珍藏着的存折和银行卡被抢走，他喊的歇斯底里，好不容易冲破那两双紧紧掐住他的手，跑了没几步又被拉了回去。
“瓜皮，跟老子斗，你差远了。”男人在他头上弹下一截烟灰，毫不在意地翻看那本存折，“闲钱不少嘛，三万。好了小伙子，你现在还有四十七万，慢慢还嘛，兄弟等你一辈子。”
谁都知道那个男人还五十万只是动动手指头，而且其他工人也要掏钱补窟窿，现在变成了二三十个男人一起还五十万。刘耀文自己五十万。
说罢，他张开吃人心肺的嘴，哈哈笑着走出宿舍。聚起的人渐渐散开，刘耀文躺在过道，像个路边的垃圾，人见了避开。
怎么办，未来怎么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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