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轻动，一道纤瘦的身影踏入室内。是这些年来常与伴侣同来的女子小昙。
她面色苍白如素绢，唇色淡极，唯有一双眼还含着一点微弱的光，像将熄的烛火。
她似乎目的非常明确，直奔芙蕖而来。
“姜神医。”小昙朝芙蕖微微躬身，声音轻得似一阵烟，“我知道您一定是神通广大……我想求您，能否帮我打听打听小秦的消息？”
话音刚落，她便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肩头轻颤，如同秋风中的残叶。
芙蕖抬眸。
在凡人眼中，她只是一介寻常女医，容貌平淡无奇，唯有一双手素白修长，动作间自有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但若真有通天法眼者，便能窥见那平凡皮相之下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真容。
那是淬炼了万载光阴的绝世之姿，眉目如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雪融后绘就，眸光流转间似有星河生灭，一颦一念皆可动荡三界。
只是此刻，这一切皆被一层极为精妙的幻术所掩。
按理来说，凡人绝无可能看透。
所以，此刻她有些奇怪，这凡女是何以能够知道自己手眼通天的呢？
芙蕖并未起身，只指尖微抬，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已无声刺入小昙颈侧。
动作快得不及眨眼，却又轻柔得像拂过一缕春风。
小昙的咳嗽声顿时缓了下来，呼吸渐趋平稳。
然而芙蕖深知，这凡人之躯已是油尽灯枯，金针之术不过暂缓须臾。
“别担心。”她轻拍小昙手背，声线温和，“我和夫君，都会帮你打听打听的。”
小昙点了点头，眼中那点微光稍稍亮了些，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出了药铺，单薄的背影渐次融入长街人流。
韩立自内室转出，行至芙蕖身侧。
“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大概率……”
他语意未尽，目光却已道尽一切。
芙蕖微微抿唇。
她端坐于窗畔，窗外天光云影徘徊，却无一缕能真正触及她周身三尺之地。
一种无形无质、却至高无上的场域将她与这凡俗天地悄然隔开。
她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世，眸光静默，似悲悯，又似一种阅尽洪荒后的淡漠。
“凡人命数已定。”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一言便可决断生死轮回，“小昙其实也活不久了。”
韩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如同最可靠的避风港。
“阿蕖。”他低语，字句沉沉，“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芙蕖依偎在他胸前，并未立即应答。
永远？
于她而言，岁月早已失了刻度，万载光阴亦不过弹指。
她曾一剑斩落天外魔君，星河为之震荡；也曾于不周山巅独坐千年，观云海翻腾如沸……
所谓永恒，不过是世人痴念，于神祇而言，唯有大道恒常，而相伴……
终有尽时。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脸颊轻贴他胸膛，聆听那沉稳的心跳。
窗外又开始飘起细雨，丝线般沾湿了青石板路，檐下风铃叮咚，一声声，敲打着这烟火人间。
于无穷无尽的寿命之中，她能握住的，也不过是这些许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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