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

天已经完全黑了。

戚殷懒洋洋走在月关身后，抬起头。

今天的月亮是红色的。

怪不吉利的。

“小少主。”月关突然出声说。

“别，担不起。”戚殷浑身跟被针扎了一样，赶忙打断，“知根知底的，咱还是别搞这一套了。”

月关嗤笑出声，伸出手，抓住他衣领，脚下一蹬便直接飞了起来。为了防止比比东等久，他直接丢下那堆士兵独自赶路。

“我还真没想到，你成长速度会这么快。”

当年的雨夜追杀，他和鬼魅就是主力军。

那时魂技放出来时天地动摇，几乎没有存活下去的可能。

戚殷压根懒得跟他聊，如果可以，他甚至现在就想痛下杀手，“哦，你想跟我玩回忆？”

这死娘炮动作粗鲁，人都要被勒死了。

封号斗罗实力大乘，何况是武魂殿的领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来到了教皇殿的门口。

曾经几时，这里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戚殷仰头看着恢宏高大的建筑，心里一阵复杂。

月关抱臂独观，冷嘲热讽，“怎么，后悔了？是不是还是突然觉得武魂殿能给你的帮助更多一点。”

“你也知道提供的是帮助。”戚殷嘲讽回去，丝毫不cue，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月关没有传召，不能随意进去，只能留在原地待命。而戚殷就根本没有这种顾虑了。

他推开门之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千台阶磊成的高台，最中心的位置是紫金宝座，比比东手握权杖，翘着腿，姿态懒散的撑着脸。

她年轻时貌美，现在岁月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衰老的痕迹。

戚殷远远站在下头，虽是需要抬头的姿势，表情却丝毫不变，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这场对视穿过六年时间，来的太久太久。

最终还是比比东率先打破了寂静，她弯眼，声音轻柔，比起教皇，更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戚殷，别来无恙。”

戚殷终于有了动作。

他一步一步，抬脚上阶，最终在隔着几米外的距离停下。

戚殷跟那天比赛开幕时一样，弯下腰行礼，动作都是随意的，算不上恭敬，但好歹表面功夫做足了，“教皇冕下。”

比比东盯着他，缓慢笑起来，“比起教皇，我还是更乐意听你叫我小姨。”

“戚殷，如果当年我没有下那道命令，我们还会这么疏远吗。”

那年夏天疏影骄阳，小少年容貌精雕细琢若娃娃。三岁便聪明绝顶，五岁觉醒武魂，作为武魂殿内唯一一位少主，百无禁忌，意气风发。

戚殷做不出什么回答，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对现在的他来说着实太远了，“不会。”

那位温和友善的小姨存在于记忆，那年夏夜母亲含怨而死，倘若重来，戚殷依旧会选择逃跑，比比东也依旧会选择追杀。

利益不同，立场不同，早就注定了他们此刻的形同陌路。

戚殷能站在这跟她聊上几句已经是极限了，此时只想走，“冕下，我想我们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如果你是想对我还活着表示惊讶，那还是不了。”戚殷语调平平，容貌跟之前相比并无区别，只是眸子里幼童独有的情感已经消失了，“我觉得我该走了。”

比比东握着权杖的手忽地攥紧。

“你觉得加入史莱克就万无一失吗？”比比东声音冷下来，“你见了娜娜吗，知道她现在多少级吗。”

“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开武魂殿，那娜娜修炼时所享有的资源就全都是你的。”身居高位十几年，比比东深韵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道理。

她声线柔下来，显得颇有些温婉的意思，“戚殷，回来吧。武魂殿的少主位置一直是你的。”

戚殷听着，只觉得讽刺。

胡列娜要是知道她的老师如此冷酷无情，又会作何感想？

见戚殷神情不为所动，比比东又道：“当年你母亲一事，不管你信不信，都并非我所为。”

“我知道。”

戚殷打断她，冷漠道：“我知道她是自杀，但你们每个人都是推手。”

顿了顿，戚殷又弯唇，露出一个带着讽刺的笑，“她一生困在千寻疾身边不得解脱，如果不是你，可能都撑不了那么久。这么说来，我还得替她谢谢你。”

戚殷的生母，名胜大陆的美人，年轻时却恋爱脑上头爱上千寻疾无法自拔，生下他，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最终在那个男人一次次出轨的情况下含冤自杀。

自杀那天，女人替他打理好了一切，蹲下身，温声叮嘱了他很多，各种方面，但是戚殷当时太小，已经记不太清说的什么了。

唯一对一句话格外深刻。

女人生的一副好皮相，长发蜿蜒，眉眼温婉，符合一位母亲的所有形象。

她一生爱笑，那天晚上也是雨，对千道流彻底失望，神情悲哀，眼眸含泪，对他说：“小戚，别像妈妈一样。”

“别相信爱情，别擅自交付自己，别轻易许下承诺。”她一连说了很多不要，最后泪水淌着脸颊，最后抱了他一次，“小戚，离开这里。”

“是妈妈对不起你。”

最后场面就全部乱了。

电闪雷鸣的天空，风雨交加，房间昏暗，天花板上垂下的绳子摇摇欲坠。

有孩童的哭声，血液蜿蜒流淌了整个地板。

之后有士兵闯了进来，场面更加混乱，控制不住，记忆错乱。

从此之后，戚殷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的生父，是前任教皇千寻疾，风流成性，三心二意，狂妄自尊，是一个彻头彻底，世俗意义上的男人。

仗着修为，无恶不作。

“其实如果不出意外，”戚殷对比比东笑了一下，懒洋洋说：“你应该担得起我一句母亲。”

比比东是千寻疾硬抢回来的，当时少女年纪，对戚殷是出自内心的心疼和关爱。从小看着长大的情谊，足够她放弃胡列娜。

“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他儿时跟胡列娜认识不到一年，彼此心高气傲谁都不服谁，没少打架。

“胡列娜对你很敬重，我也不想当那什么少主了。”戚殷平静道：“小姨，我已经离开了武魂殿。”

比比东毫无动容：“我允许你回来。”

“只要你愿意，你依旧是武魂殿里除了我之外最尊贵的人。”

戚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已经不想说话了。

问题不在这。

母亲的死确实是戚殷的心结，但他对身份没有任何想法。比比东当年派人追杀，此时又顾左右而言他，他不信对方是真的不懂。

“我该走了。”

戚殷后退一步，打算离开。

他今天会应下来一趟，就是念着之前比比东对他的情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再无瓜葛了。

“戚殷，你想好了。”

比比东盯着他，“出了这个门，武魂殿将永远是你的对立面。”

戚殷轻笑：“六岁那年，我就已经想好了。”

他就算是在被追杀一次，也绝不会再迈进武魂殿一步。

这里就是一个火坑，谁来谁死。

“戚殷！”比比东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了，权杖狠狠砸在地面，不过转眼，她又恢复平静，站起身说：“我们打个赌吧。”

“明天就是最后的决赛，如果史莱克赢了，那你随便走，我不会再干涉你。”

“但如果史莱克输了，你就退出学院。”

“我知道你对武魂殿有怨，所以不要求你加入，但未来三年，你不得离开殿内一步，替武魂殿做事，而武魂殿会为你提供所有修炼的最高资源。”

戚殷听笑了。

他想都没想，“不堵”两字在嘴边，又被比比东堵了回去。

女人视线幽冷，脱离下那层温和的假面，露出算计人心的本性，“你母亲的魂环，我一直留着。”

“……”

戚殷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