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裂痕中溢出的悲伤,像有实体的墨,瞬间染黑了翎糖周围的寒雾。紧接着,她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离永冻神魂墟,坠入了一片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黑暗。
……
【穿越前·旧年冬夜】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细碎的雪粒子打着旋儿,落在城市冰冷的柏油路上,很快就被尾气和行人的脚步碾成脏兮兮的水痕。
翎糖缩在便利店门口的角落,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墙壁里。她只有六岁,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还破了个洞,露出冻得发紫的细胳膊。
今天是圣诞节,便利店橱窗里摆着亮闪闪的圣诞树,玻璃上贴着胖乎乎的圣诞老人贴纸,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映得外面的雪粒子都像镀了金。可那温暖和光亮,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怎么都照不到她身上。
她能“看”到。
不是用眼睛,是用一种奇怪的“感觉”。
便利店里面,穿着漂亮红裙子的店员姐姐正笑着给顾客打包姜饼人,那姜饼人带着浓郁的肉桂香气,店员姐姐的情绪是“开心”,暖融融的,像刚出炉的面包。可那“开心”里,又混杂着一丝对晚班的“疲惫”,像面包上沾了点焦黑的碎屑。
推门进来的年轻妈妈,怀里抱着个穿着圣诞老人服装的小婴儿,小婴儿咯咯笑着,妈妈的情绪是“幸福”,甜得像蜂蜜,却又因为婴儿沉甸甸的重量,掺了点“辛苦”的酸涩。
这些“情绪”,别人都看不见,只有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甚至……能“尝”出它们的味道。
就像现在,她能“尝”到自己喉咙里弥漫开的、苦得发涩的“恐惧”和“饥饿”。
今天早上,她又“犯病”了。
饭桌上,妈妈把煎蛋端上来,金黄的蛋液还在滋滋响,爸爸拿起报纸,习惯性地问:“今天幼儿园怎么样?”
翎糖张了张嘴,想说“同桌小明今天很开心,因为他爸爸答应周末带他去游乐园”,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妈妈,你做煎蛋的时候,心里在想‘又要伺候这一家子,烦死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妈妈端着盘子的手猛地一抖,煎蛋差点掉下来。她猛地抬头,看向翎糖的眼神,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怪物——那眼神里翻涌的“惊恐”“厌恶”,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翎糖的心脏。
爸爸放下报纸,脸色铁青,声音冷得像冰:“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翎糖吓得往后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能感觉到……妈妈你就是这么想的……”
“怪物!”妈妈突然尖叫起来,把盘子狠狠摔在地上,煎蛋和瓷片碎了一地,“我们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怪物!能看到别人在想什么?你是鬼吗?!”
“怪物”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翎糖浑身发抖。她想解释,想大哭,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爸爸站起来,拉着妈妈的手,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只丢下一句:“把她……处理掉吧。我们不能有个怪物女儿。”
“处理掉”……
翎糖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可她能“尝”到父母那股决绝的、带着“解脱”的冰冷情绪。
再然后,她就被爸爸塞进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扔进了这辆颠簸的货车。袋子里又黑又闷,她能“闻”到爸爸留在袋子上的、属于烟草和厌恶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袋子被人粗暴地拉开,刺眼的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她被人从袋子里拽出来,扔在便利店门口的雪地里。
丢她下来的男人骂骂咧咧:“真是晦气,什么鬼东西……”他的情绪是“烦躁”和“嫌恶”,像烂泥一样恶心。
然后,那辆货车扬尘而去,把她像丢一袋垃圾一样,丢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夜。
便利店的门开了又关,暖黄的光一次次短暂地照亮她,又很快消失。没人注意到这个缩在角落的小女孩,就算有人瞥见了,也只是皱皱眉,嫌恶地移开视线——她能“尝”到那些路过的人心里的“嫌弃”“漠视”,像冰冷的雪水,一点点浇灭她身上仅存的温度。
肚子饿得咕咕叫,冷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翎糖把自己蜷得更紧了,小小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能“看到”那些情绪,就是怪物了呢?妈妈做煎蛋时的不耐烦,爸爸看报纸时的无聊,她只是说了出来而已……
雪越下越大了,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就在她头顶、肩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好冷,也好饿。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那些“情绪”的味道在她感知里也渐渐淡了。就在她快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福利院工作人员制服的女人找到了她。
女人蹲下来,用一种公式化的、毫无温度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翎糖迷迷糊糊地抬头,能“尝”到女人情绪里的“例行公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烦”。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女人等了几秒,见她没反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把她从雪堆里拉起来:“算了,跟我回福利院吧。真是个麻烦的小累赘。”
“累赘”……
这个词,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翎糖摇摇欲坠的意识。她被女人拉着,踉踉跄跄地走向福利院的方向。雪光映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双曾经能“看到”万千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无助。
她不知道,那座冰冷的福利院,会是她接下来几年里,更加漫长的噩梦。
……
福利院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在呜咽。领她来的女人拽着翎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路把她拖进院子。
院子里冷风更甚,几个穿着单薄旧衣的孩子正缩在墙角玩石子,看到有人进来,都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又飞快地低下头。翎糖能“尝”到他们眼里的“警惕”和“自卑”,像潮湿的苔藓,黏在空气里。
没走几步,就见一栋红砖平房的屋檐下,坐着个体态臃肿的阿姨。她穿了件紧绷的亮红色棉袄,胸脯和胳膊上的肉被勒得鼓鼓囊囊,脸上堆着厚厚的白粉,眼线画得又粗又黑,像两条扭曲的虫子,嘴唇涂着艳俗的大红色口红,正“咔哧咔哧”嗑着瓜子,瓜子皮随手往地上吐,溅得满地都是。
那阿姨听到动静,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涂着眼影的眼泡子像要耷拉下来,目光扫过翎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货物。
翎糖被那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领她来的女人身后缩了缩。那女人身上的“麻烦”情绪还没散去,此刻又混进了“嫌弃”,像针一样扎得翎糖难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胖阿姨眼里的“挑剔”,还有一种……让她极其不安的“打量”,仿佛自己是什么待价而沽的东西。
领她来的女人走到胖阿姨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讨好:“王院长,这孩子是我刚在便利店门口捡到的,看着怪可怜的,您看……”
被称作“王院长”的胖阿姨没等她说完,“嗤”地笑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她“呸”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瓜子皮精准地落在翎糖脚边,带着唾沫星子的湿意。
“行啊,”王院长上下扫了翎糖几眼,目光在她那张虽然苍白、却仍能看出清秀底子的小脸上顿了顿,嘴角扯出个不怀好意的弧度,“看在这女娃长得还不错的份上,这人我就收下了。养养说不定还能……”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只是意味不明地瞥了翎糖一眼,那眼神里的“盘算”让翎糖胃里一阵翻搅。
领她来的女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说了几句“麻烦您”,就匆匆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是负担。
王院长这才把视线完全落在翎糖身上,用那涂着大红口红的嘴,瓮声瓮气地问:“这妮子……还没名字吧?”
翎糖紧紧咬着下唇,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尝”到王院长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嫌弃”,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恶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小小的心脏,让她连点头或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地盯着王院长脚下那片被瓜子皮弄脏的地面,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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