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芦苇丛的湿泥裹着刺骨的寒意，翎糖刚从濒死的麻木中挣脱，咳得肺腑生疼。远处福利院的火光已渐渐暗下去，只余烟柱在晨雾里扭曲，像极了那些年在梦里缠绕她的、冰冷的藤蔓。

她扶着湿漉漉的芦苇秆想站起来，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黏腻的冰凉，像极了河底的淤泥。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土路上，有稀疏的人影在晃动——大概是附近闻声来看热闹的村民。

她下意识地往芦苇深处缩了缩，把自己藏在枯黄的叶片后。这是多年来在福利院养成的本能，像受惊的兔子，第一反应永远是躲起来。

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些人影。他们的情绪在她感知里像打翻的调色盘——有“好奇”，有“惋惜”，还有些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快意”，大概是平日里也受过王院长的气。

直到那道背影撞进眼帘。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身形挺拔，站在人群边缘，背对着她，正仰头望着福利院废墟的方向。晨光透过薄雾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连带着那截露在袖口外的手腕，都像是镀了层暖光。

明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背影，翎糖的呼吸却骤然停了。

心脏猛地攥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那背影……那站姿……甚至连微微侧头时脖颈的弧度，都熟悉得让她头皮发麻。

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哪怕被河水浸泡过，被大火烧过，也依旧清晰。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在晨雾里缓缓收缩，视线死死黏在那道背影上，连呼吸都忘了。芦苇叶的尖刺刮过脸颊，留下细微的疼，可她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那道背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身来。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隔着摇曳的芦苇，隔着尚未散尽的晨雾，那人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藏身的地方。

那是张年轻的脸，眉眼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嘴角正扬着一个灿烂的笑，像把骤然亮起的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她眼底积攒了九年的阴霾。

他看着她，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在这里。然后，他微微张开嘴，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风穿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响，远处还有村民的议论声，可翎糖却像被施了定身咒，清清楚楚地“读”懂了他的唇语。

——“看，我没骗你。”

那一瞬间，像是有电流击穿了四肢百骸。翎糖浑身一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九个字，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

是那个梦。

是那个穿着白毛衣、眼角有颗痣的大姐姐。

不，不对。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少年的模样，可那笑容里的温柔，那眼神里的笃定，和梦里的大姐姐一模一样。是了，梦里她说过——“我是……另一个你呀”，是“以后的你，是能找到温暖的你”。

原来不是梦。

原来真的有“另一个自己”。

原来那句“能飞出去”，不是骗人的。

冰冷的河水，后背的藤条印，被抢走的窝头，王院长的斥骂，女孩们的嘲笑声……所有的冰冷和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道灿烂的笑容和那句无声的话语，轻轻抚平了。

她站在芦苇丛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第一次，没有想过躲藏。

她看着那个“自己”，看着他眼里的光，看着他唇边的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脚下的泥里，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微热的温度。

远处的废墟还在冒着烟，可她的世界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场大火，彻底烧尽了。而新的东西，正随着眼前这道身影，随着那句“我没骗你”，悄然萌发。

像雪地里钻出的第一株嫩芽，带着怯生生的，却又无比坚定的生机。

意识从那片烧尽的废墟与芦苇丛中抽离时，像被一股温和的力量轻轻托着，穿过层层冰冷的屏障，终于落回了实处。

……

天使圣殿的金光依旧圣洁，空气中残留的冰雪寒气正以可见的速度褪去，像潮水般退回虚无。

漂浮在半空的翎糖，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紧绷的眉眼缓缓松开，周身那层凝结的薄冰寸寸碎裂，化作细碎的光点，融入圣殿的金光里。她的身体失去了悬浮的力量，像一片羽毛般直直坠落。

“小糖！”

千仞雪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始终未曾移开视线，目光牢牢锁着翎糖的身影，此刻更是第一时间掠身而上，伸出双臂，稳稳地将坠落的人接在怀里。

白金裙装的甲胄边缘泛着柔和的光，却不及她怀抱的温度。千仞雪低头看着怀中的人，见翎糖的脸色虽依旧苍白，却已褪去了之前的痛苦与扭曲，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也渐渐平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圣殿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金光流淌在她们周身，像一层温暖的薄纱。千仞雪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翎糖汗湿的额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她微微俯身，在翎糖光洁的额头处，落下一个轻得像雪花吻过的吻。

“还好，你没事。”

声音很轻，带着神祇难得的、近乎叹息的庆幸，消散在弥漫的金光里。怀中的翎糖似乎有所感知，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像冰雪初融时，悄然漾开的第一缕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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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1875字为您奉上。

作者说：收藏收藏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已疯jpj］

今天的有点少，但这第一小考的剧情刚好完成。ε(๑> ₃ <)۶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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