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赤河的河水始终都是浑浊的。

里面流淌的是千万年的怨刹，和数不尽的残破灵魂，几乎让人分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一滴水。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些灵魂和怨刹，女娲造出的人族才如此特殊。生命玄妙无比，女娲能成功亦是她的机缘，其中一二没人说得清，便是女娲也不可以。如今再让女娲去创造生命，怕是她也造不出与人族一般的了。

但是巫妖两族不在乎，人族看不见这些东西。所以他们还是都饮用着赤河的河水。

巫妖两族的战场就在赤水之畔。两族的血流淌在河畔的滩涂上，把本就浑浊的赤河染的更加浑浊了起来。

这滩涂上的血还未干透，两族之间的战火便又燃了起来。赤水河畔杀声阵阵、腥气冲天，透着一股不详之气。巫族摆下百旗之阵，等到妖族踩入阵中之时便立刻唤起百面绣着咒纹的幡旗，把妖族困入其中。这百旗阵里面有十种大变化、百般杀机，又有一重叠一重的幻境，可以迷了妖族的眼让他们互相拼杀。没陷入幻境的妖族只能干着急，毕竟他们也毫无办法。解阵他们做不到，强行破阵若不能一举而成也不过是提前送同伴去死，怎么样巫族都不亏。

百旗之阵，在外面破阵只能说困难，在里面却是毫无可能。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是盘古再世，可以以法力撑破百旗、以撑天之躯耗尽布阵者的法力。

就在阵里阵外妖族绝望之际，却有老中青三位修者一齐出现。

这老者仙风道骨、随心亦有矩，青年自有一番气度，对自己高高在上之态不屑于掩饰半分，少者年纪虽轻、修为却不低，观之有豪侠之色。

看见他们的人心中都有猜测。这怕不是就是三清当面了。

青年和少年身后又环绕着他们的弟子。少年的弟子有丑有美，美艳者活色生香、容颜可人，丑陋者简直让人不想看到第二眼。青年身后的弟子倒是都容颜不凡、气质各异，为英气爽豪、为阴面狡者。

“徒儿，你去罢。”

元始定睛一看巫妖之间的局势，却是笑了。当即点出自己一个弟子来。

三清突然降临战场之上，巫族和妖族自然都不得不注意。只见一个白衣道人从众位师兄弟之中走出，似带兰麝承霞之色、若携高山雪岭之风。一身清华不染纤尘，衬的这赤水河畔的滩涂之地也仿佛云端。

“是，师父。”

方才正式拜师的玉鼎应诺。他入门之机未到，如今只是定下师徒之实、却不计入元始门下弟子之中。等到正式拜师大典之后，玉鼎才有坐席。

通天面露欣赏，玉鼎去破阵他也是放心的。欣赏之余，通天也不由得有点可惜。为什么玉鼎就不能是他的徒弟呢。

一身白衣之上纹着玄妙道纹，玉鼎握住了剑柄，比之寻常刀剑太过薄了一些的佩剑看起来寒光凛凛、被玉鼎的神魂养出了一点玉色。玉鼎不喜束发，长发向来都是松松束起，鸦色长发遮挡住了一点眼尾、露出来的一点浅淡绯色把这张仿佛玉刻雪雕的脸衬托的有生气起来了。

领了师命，玉鼎上前几步，剑尖凝起一点霜华，像是雕花刻叶，倒是让这把剑看起来不像是夺人性命的凶器，而是什么装饰品一般。玉鼎拧腕、一剑斩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却斩落百面幡旗、搅散一团煞气。

百旗阵破。

这百旗阵想破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偏偏玉鼎完全克制百旗阵的效果。

此心清净、不染纤尘，幻境于他无用，而百旗阵外面却再无更多的杀机，这本就是诱敌深入之后将其绞杀的阵法，玉鼎克阵法，而他的剑则克这百面旗帜。百旗之阵虽然阴毒，可旗帜却并非一定要珍贵法器不可。遇见玉鼎，也算是巫族倒霉，毕竟其他人破阵不一定要把所有幡旗都损坏，玉鼎却青睐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巫族被破了阵又损失了法宝，加之三清和他们的弟子也赶赴战场，便也无心再战、匆匆离去。而妖族此战亦是损失惨重、无心再去追击，此次交战便草率收场。

元始的弟子助他们破了阵，自然表明三清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妖族领战的统领面色苍白、显然受伤不浅。他知晓三清一向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便也顾不上吐息疗伤、先带部从来感谢三清，恭恭敬敬将其请回族地才能放心。

破了阵，玉鼎便回到元始身边，既无骄傲也无喜悦，淡然风范已然让同门再无一点惊奇，倒是通天门下的弟子不由得侧目，心中想法各异、却无人敢冒犯。毕竟玉鼎实力高强，而他们的师父通天也极喜欢玉鼎。

这妖族统领上前，先是感谢了一番三清高义，然后又邀请三位尊者和他们的弟子一起前往妖族族地稍作休憩。话虽如此，可实际上就是不想让三清再离开。三清此次本来就是为了来相助妖族，如此、便也顺势应下，共去妖族开辟的供外族前来襄助的神仙休息的地方。

感谢三清是出于尊重和讨好，感谢玉鼎却是应当。原本进退有度举止从容的统领见到玉鼎却是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冒犯。他赶紧低下了头，眼里只有一截雪白袍角、讷讷的说了一番感谢的话，都顾不上玉鼎有没有回答便僵硬着回到了一众妖族之中。其余妖族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也早已看呆了。

便是洪荒一众男神女神都生的极好，可玉鼎还是不一样。妖族自己也出美人，清纯可爱高冷若仙、温柔体贴妖媚性感，都及不上淡淡一瞥动人心神。

通天看的有趣，毫不顾忌玉鼎的存在、立刻笑了起来。广赤精子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广成子倒是对妖族一个小小统率也敢冒犯他师弟而不忿。只有元始，他不由得有些忧心。女娲向来小气，其他女神也不是各个都好脾气，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修，玉鼎以后怕是要有的烦恼。

谁也不知道一副笑面虎模样的元始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了妖族族地，早已知道了消息的帝俊亲来迎接。

他这个首领说老不老、说新其实也不新。妖族最开始并无确实的首领，而是各自为一族。是帝俊收拢了一批手下，慢慢拉拢讨伐、这才有了如今的大族。只是他手下却一直有妖族不服他、又或者是自觉功大、想再进一步的。又有本就不愿意归族的妖试图再独立出去，这些全都靠帝俊权衡算计，一直到近几千年，帝俊才算坐稳了首领之位。如今巫妖大争，未必没有帝俊想转移矛盾、清洗手下的原因在里面。

帝俊生了一张温润清和的面孔，便是不笑也让人春风拂面，更何况帝俊惯会处事、自然时时都是笑着的。他说着寒暄的话，吹捧着三清的地位，却只让人觉得真诚、不会有夸张到虚浮的意思，更不会觉得帝俊谄媚。

见到玉鼎时，帝俊愣了一下，随即便又是温和笑意、感谢了玉鼎一番，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我观几位真人法气清和，当是已近道果，倒是这玉山风气才与真人和真人高徒相配。”帝俊温言道。这玉山也有些来头，是盘古的遗骨所化，虽只是碎骨、但是亦有妙处，可助修者堪破道门。玉山是一座山脉，大部分在巫族地界里面，只是妖族也占了一部分。把三清安排在玉山之下也不算轻慢。“而且这玉山之下有一清溪，真人修行讲究清净，此处岂非正妙。”

三清既然是来帮忙的，而帝俊的态度又实在是好，自然没有再挑毛病的道理。于是太清便代表众人应了。

“女娲道友生机证道，有赤河的一臂之力，而且道友她不惧邪狞、心怀慈悲，总喜欢在赤河边走动。听闻几位真人昔日与女娲道友乃是同窗，若有机会几位可以共聚一番、也算是回忆一下昔日。”

帝俊恍若不经意的说道，却着意看了玉鼎一眼。

三清和女娲同窗千年，怎么能不知道女娲的性子。昔日在紫霄宫，女娲就和同窗多有争执，若非为了伏羲、便是为了那点颜色。修道者又不是无能，自然也是爱美人的，只是他们对自己的脸却不甚在意，即使天性爱美也不至于太过执着。女娲却很在意这一点，几乎到了快疯魔的地步。但是她到底没疯，却远比彻底疯狂还让人忌惮。

洪荒众人其实都不算正常，各自有所执着乃是常事，女娲不算特例。只是女娲的执着却让其他人对她评价不高、都不愿意理会。毕竟只是长得好看就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挑衅被背刺，而偏偏大家都生的不错，谁能忍得住还觉得女娲没什么过分的。不过女娲也不是见一个好看的就会疯魔，她只讨厌她觉得和她一样美或者比她好看的。修为高深者大多都不丑，甚至各有姝色 这也导致女娲惹到的人不多、但是各个不好惹。

听到帝俊的话，元始心情不算好。同样，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帝俊把他们安排在玉山之下。向他们卖好是一方面，还是为了让他们——尤其是玉鼎尽可能避开女娲。虽然帝俊也是为了他自己，但是元始还是承了情。报不报倒是不一定，谁不知道元始也是老双标了，不过暂且在心里感谢一下帝俊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知道三清性子高傲、不喜欢浪费时间在应付其他人身上，帝俊也没有过多打扰，只简单交代了一下便送三清到了玉山营地。三清再帝俊离开之后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帝俊能坐稳这个位置、压下其他元老，此番心计实在出众。

“你可要少去赤河边，到时候别说师叔没提醒你。”通天惯爱戏弄玉鼎。虽然元始对玉鼎很是关爱、又是玉鼎亲师，但是对玉鼎最上心的还是通天。“别到时候惹了女娲那个疯子，她把你的脸剥下来。”

话虽然离谱了些，但是也不能说通天说的不对。而且通天本来就和女娲有仇，明明一开始只是他和伏羲之间的矛盾，女娲与伏羲亲厚、非要插一手也就算了，还乱搅局。不过虽然通天讨厌女娲，觉得女娲蠢，但是他最不喜欢的还是伏羲。毕竟能把女娲拿捏的死死的，难道只靠感情?感情这东西可是双刃剑，怎么可能对伏羲如此留情。而且每次伏羲都是为了女娲不得不做某事，女娲的坏名声传的倒是远，伏羲可一点事都没有，通天看不上他。

尽管真说起来三清其实才不算好人，伏羲反倒正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