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阿姐。”

听得这道声音，羲和停下了脚步。

“我……”容资姝丽气质冷淡的女仙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我不能给师门招来祸患……但是、但是我可以保护阿姐和阿姐的妹妹。”

璇玑的面上还带着一点犹豫之色，见羲和回头、讶异的看着自己，那点犹豫也就变成了坚定。

“我虽然旁的帮不上阿姐，但是我可以尽一点绵薄之力。”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羲和还是无比感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拒绝璇玑。但是这件事她图谋已久，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于是也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温言说了些劝说的话，可到底没有拒绝璇玑。

单纯的仙子就这么上了钩，答应随羲和一起回到天庭，替羲和保护常曦。

但是璇玑不知道，其实常曦已经卧床不起许久，鲜妍的女仙一日日枯萎下去、就好像是开到末时的花一样。羲和经常坐在妹妹的床边，静静的看着常曦的脸。

对于常曦，羲和的感情是复杂的。她们是骨肉至亲、做了多少年的姐妹。但是神仙天生地养，说她们是姐妹、其实也算不上，不过是出生的时候就在一起、法力互补罢了，并没有什么血脉或者神识的牵绊。保护常曦已经成了羲和的习惯，但是常曦变了，变得让羲和心烦、有时候又让她有些惧怕。

羲和并不清楚常曦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帝俊应该知道一些，但是即使是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帝俊也不见得愿意告诉她，又何况是现在。而羲和也的确不愿意低头。

姐妹情分在常曦变得荒唐起来的几百年里面消耗了大半，以至于羲和舍弃常曦时果断的让她自己都惊讶。不过，也可能是羲和一直都是如此。毕竟常曦几百年前就变了性情，帝俊没多管、当时尚且与帝俊感情不错的羲和竟然也没多问。

说来也有些可笑，姐姐妹妹这么过了几千年，羲和一直以为自己对常曦很是姐妹情深，但是真的遇到选择时，这位女神才发现，常曦其实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位置。这不是简单的要不要出来闯一闯的选择——而且即便是那种选择、羲和也没有选择常曦，她只是选择不抛下常曦罢了。知道常曦就快要身化清气回归混沌、羲和才真的体会到了自己对常曦的疼惜，那种不掺杂一点厌烦与怜悯的爱意。

即便如此，在需要利用常曦的时候，羲和依旧不会手软。更何况这也这算不上什么利用，真说起来这对常曦只有好吃，总之不会更糟糕了。

璇玑洞府中说一派姐妹亲和的温情场景，借着宝镜看璇玑和羲和接触时的场景的通天和元始却是表情奇异。

虽然早就知道玉鼎很是敬业、扮女仙毫无破绽，但是……但是这也……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通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和之前察觉到天道插手神仙命数的时候不一样，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总之就是不对劲！

元始倒是比通天好一些。通天总调笑玉鼎只会修炼，他自己不也是只会教他那些蠢笨的徒弟、繁复淬炼他那几把剑。元始不管怎么说还有过几个道侣呢，通天只有剑。

颇有些经验的元始察觉到了更多。但是他有些犹豫，虽说神仙之间即使是同性也不算什么，但是……但是他这不是没真的接触过吗。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他徒弟——怎么说起来，这算是异性还是同性?

元始天尊突然就绕晕了自己。

但是不管怎么样，元始都觉得自己的徒弟有点危险。

按理说洪荒的神仙都遵从本性，循天理、享欢愉，其实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说法。心里喜欢算是赚到，不喜欢也没什么吃亏的。但是谁让玉鼎一直都是一副远避红尘的样子，无欲无求的像是他还是一块玉石一样。这要是被……咳，可不是玉鼎吃亏嘛。

元始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毕竟没听说过羲和好磨镜，她与帝俊成婚多年、还有了十个儿子，就算是排遣寂寞找的情人也都是男仙。至于与璇玑之间……应该只是羲和太急切了而已。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元始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原本打算好的不走羲和这边的关系、而现在玉鼎去推翻了他们的计划、竟然放弃了帝俊转而与羲和接触这件事，他们都没有说什么。

其实这场拙劣的计划本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璇玑上天庭。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看见了影子，却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人才更是沉默。

这对夫妻之间的战争并说来其实有些无聊、甚至到了幼稚的程度，但是确实并不是这三言两语所能概括的。帝俊自然是个心机深沉不好招惹的，可羲和就算不工于心计、也在天庭经营多年，不是可以轻易被拿捏的。

仙官的升降、地面上的事物，都可以成为帝俊与羲和互相打压对方的工具。远离天庭的所在尚且如此，天庭之中更是人人自危，来往男女仙官都面带冷色、脚步匆匆。

但是这些都和璇玑没什么关系。

紫霄宫传来的法旨是让玉鼎保护女娲，并且监察帝俊的动向。但是无论是三清还是被委派来做这件事的玉鼎本人，其实都对此不是那么上心。

这要真是鸿钧的命令也罢，毕竟是一脉相承，算起来都是受了鸿钧传道之恩的，元始自然愿意出力。但是这是不是鸿钧的法旨尚且还难说、而特意让他们阐教来行此监察之事让元始不由得多想。

三清此时还是一家，就算立了两教、截教阐教之间也是亲如兄弟——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元始有此忧虑，通天就想的更多了些。所以他才轻易答应了元始、主动走下泥潭，先是让玉鼎改头换面、然后又是与帝俊暗中结盟，同时放任羲和接触玉鼎化作的璇玑，他自己则一边吊着帝俊一边对羲和那边暧昧，把水搅的更混一些。

而玉鼎那边，通天则干脆让玉鼎划水就好，女娲那里不用多管、反正死不了，帝俊那边玉鼎也不需要注意太多，反正玉鼎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接近帝俊刺探情报，既然如此、就放手的更彻底一点，只敷衍一下就是了。有时候从玉鼎那里传回来的消息甚至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滞后如此之多的消息自然没什么用处。

在天庭的璇玑仙子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常曦。

对于常曦的性情突变，三清都有差不多的猜测。毕竟能使神仙转变性情的灵药法宝很多，但是绝不可能完全瞒住羲和与帝俊的眼睛，就算他们没有解决的办法、也不应该发现不了才对。而夺舍神仙的灵魂是很困难的，变了灵魂的躯体看起来会很怪异，就像是一个人穿了不和身的衣服。加之随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元始几乎能断定、这肯定和祂脱不了关系。

天道的影响是很难被发现的。他们也只是因为本能的觉得不对而有所猜测、其实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元始并不觉得玉鼎就能找到不同，更不想让玉鼎直面天道、引来祂的注意。他只需要留心天庭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就好，多的恐怕会引火烧身。

帝俊与羲和已经分开了许久，同房更是不曾有过。身为天庭之主，帝俊必然是不缺少美人的，尽管他虽然好美色、但是却并不热衷鱼水之事。羲和这里也少不了一些漂亮的小侍，而且这位女战神远比帝俊不解风情，就算是枕边之人、在面对羲和之时也没什么熟悉的意思，更不敢有所逾越，以至于玉鼎甚至根本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一个小侍奉茶之时被玉鼎发现了他身上有羲和的气息。

这一个如此，其他几个也就不难猜了。便是猜错了也无妨，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她端起桌子上的仙茶，轻轻抿了一口。

把璇玑带到天庭的羲和格外的舒心，以至于就算现在面对帝俊还是落于下风都不能让她生起一点火气。反正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该生的气早就气完了。她旋身坐在璇玑旁边，长长的厚重拖尾卷在一旁，天庭女主头上琳琅满目的发饰华美庄重、掩埋了羲和昔日飒爽的英姿，却让她多了一点威严的、沉稳的感觉，像是一方雕刻着精美纹饰、镶嵌着宝石的鼎，漂亮华丽，但是冷硬而不近人情。

她一手撑着下颌，看着璇玑垂眸饮茶。唇瓣沾了灼热的茶水，更显得饱满红润，好像熟透了的浆果。羲和好像看到了常曦，璇玑和常曦都是美丽的、清冷的、天真的，让人想保护又想破坏。但是羲和又觉得，她和常曦不一样。

璇玑应该是她会想要成为的样子。

羲和说不清这个“她”是常曦还是自己，她不想思考这么多，因为在喜爱的同时、妒恨也会翻搅起来。隔着一层水雾，羲和数着璇玑垂落的睫羽，然后突然伸手。

璇玑被她握了个正着。

长而直的睫毛颤抖一下，璇玑僵在那里没有动、随即缓缓放松。

“阿姐?”

声若清泉碎玉、落珠滚盘。

羲和又是一阵恍惚。

通天踏入玉虚宫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元始一众弟子看背叛自己的情郎一样的眼神。

虽然玉鼎之前见到的只那几个师兄弟，但是元始其实有很多徒弟。只不过有一些元始其实并不如何上心，还有一些正在外面历练。不过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玉鼎被他们送入天庭之后，元始也召集了弟子回师门。至于他们到底回不回，这就不是元始在意的了。

眼见着这么多肉麻的眼神看向自己，通天没好气的挥散这些师侄。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好像他通天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了一样。

“师妹呢？”搞不清状况的太乙垫脚。太乙之前被惧留孙骗着叫玉鼎师兄，后来他才知道，玉鼎其实是师弟。不过他也不算亏，毕竟玉鼎其实算是师兄也没错，而且元始把他扔给了玉鼎管教——这么说也不对，整个阐教、其实都是被玉鼎管着的。尤其是现在玉鼎出关了，他们就更是要活在玉鼎的“阴影”下。太乙迫切的想要见见那个据说是玉鼎替身的璇玑仙子，尤其是这几天他被玉鼎管的太严、都快对白色有应激反应了。

“师妹?”通天眼睛弯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太乙吓得不敢说话。“你师妹害羞，不好意思过来。”

看着被吓到的太乙，通天毫无诚意的在心里道了个歉。他也不想的，谁让玉鼎来了呢，他自然要把脸上的笑憋回去。不过太乙能被吓到，更多的原因还是他胆子小吧？这样说起来反倒是他被讹了。

没关系，他原谅太乙了。

自觉很大度的通天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