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风吹,沉沉的暮色已经安稳下来,慵懒的裹住了这片大地。世界就像一个盖好了被子的孩子,迷迷糊糊准备睡去。
入夜了,可镇子上的广场才刚刚迎来最热闹的时刻。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乖乖听话睡觉,嬉笑打闹的声音被风送的很远。这一刻世界属于孩子们,远远的我这么想着。
今天的实验课题又是没出什么结果,不过我是负责观测实验数据的,虽然也替那些提实验方向的家伙们着急,不过这对我来说就是忙碌且普通的一天。放学了,我坐在广场的长凳上,风柔柔的,吹走了我一天的疲惫。
或许和所有不大不小的广场一样,孩子们传承着约定好的游戏。我在这里奔跑了十几年,留下了很多珍贵的回忆,虽然如今我长大了些,不到逢年过节每天也只剩下来听听风的余闲。总之,这里欢迎着每一个孩子
“桂花桂花,赶紧过来,好东西”。两个孩子认出了我,招呼我过去。一群孩子围在一块,我虽然挺大个个子,但和他们蹲成一圈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再给桂花分两块,就听你的。”平时带头的孩子这么说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把两块小石头塞到我手里。石子?小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一天一个样,倒也没让我感到太奇怪。我问带头的那个孩子,今天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故事吗。“啊,有,不过你先等我们给她买些吃的去。”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兑零钱
奇了怪了。这帮家伙跟我混的是很熟的,在我的影响下也算是举止得体,但平时花钱一个比一个抠门,大多数时候都是我给他们买糖吃。“因为她给的石子实在漂亮的值得,拿去换本漫画都够了。”回答完,他们又回头查硬币了。
经他们提醒,我才想起看看手心里那已经攥的湿热的两颗石头。我像个孩子似的盘腿坐了下来。那是两颗清澈的钻石,亮晶晶的和月光一样柔美,覆上的水汽好似溶解了长年的孤独,把我的心击穿。我仰头看夜空,它们就是那摘下来的星星
我被这份美丽深深的迷住了。如果说只能一度触及这美好是仅有的悲哀,那么第二颗宝石就牵着我沦陷进了美的国度。
我慢慢回过神来,起身叫住了那几个前往小卖部的孩子。一起走吧,边走边说。他们说,往日里也不曾见过这个女孩子,她想用这些好看的石头换一些吃的喝的。他们可没有我这样浪漫,问这份美好从哪里来时,可不会等天黑就能想到答案
在传说中,有着这样一份魔法面包,只在天黑以后小卖部快要关门时才可得见。有时面包在饭点前后卖不完,都会降价去卖掉,对于孩子们来说也是不错的零食。
可有这样一份面包,无论你出多少钱都得不到它。无论你报出多么高的价目,它的价钱都会是你价目的再加一元。因为那是一份神奇的面包,有着吃了就会变幸运的魔法。在我调去研究部报到不久后,这就成了孩子们的传说。
走着说着,很快到了小卖部门口。当然不用问是哪个小卖部,因为镇上开到这么晚的小卖部只有这么一家,往日大概这个时间前后才关门。“买些填饱肚子的东西吧”。我建议道。“今天,将会成为历史性的时刻。”领头的孩子突然神秘的一笑。
“我们从来没有凑到过这么多钱,足够买下那个面包了。今天,我们要征服魔法!”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一起进了小卖部。我慢慢悠悠的在后边儿跟着。
老板一眼就算清楚了他们手里有多少钱。“20块,果然魔法的高峰还是不可逾越吗”。这几个还在练习加减法的孩子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手里的硬币都是老板找给他们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魔法本身就是黑魔法。这个秘密告诉他们还是太早了,我笑着这么想。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加个零,如何呢。”我数了数,拿出了两百元。我向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心领神会。很快面包就包装好了,递到了孩子们手里。
这完全是孩子们认知范围外的操作,很明显这是他们第一次被钞能力震撼。“你们先去把面包给她吧,我在这里烧些开水随后送去。”几个孩子叽里呱啦飞奔而去,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向伙伴们分享这些消息。信息量太大,一下子处理不过来也正常。我这么想着。
“待会儿我自己煮些米饭吃,你先去睡吧,大伯”。“难办啊。你让那些孩子意识到了这个面包是可以买的,那以后给你留个晚饭要我说的多委婉啊。”大伯半开玩笑的说着,把钥匙随手塞给了我,收拾着准备把店铺关上。
水很快烧好了,我随手拿了一瓶饮料去,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兑成温水。那几个孩子正在忘我的分享刚刚的故事,孩子们哇啦哇啦的讨论着。那个女孩静静坐在长椅上,吃着面包。
见我坐下,她把面包分了一小块给我。她也听闻了那个故事,但好在这个面包足够大,对于小孩子来说。一阵风吹过,我注意到她有些微微发抖,我把我的白色帽衫递给了她,她笑着说了谢谢。
我问她,你想要去哪里。她低着头沉思了许久。和广场另一边的热闹相比,这边显得静悄悄。她终于开口,故乡。
我才听清她那沙哑的嗓音,取出水递给她。她接过。喝完水,她接着吃起面包。并没有狼吞虎咽,她一口一口的咬着。她也想吃的快些,可是她不能够。她已经饿的没什么力气了。
风还是呼悠呼悠。或许我该问问风,这个迷失的孩子从哪里来。
我问她,需要我帮你联系谁吗。“如果我的爸爸妈妈能收到信的话,他们大概早就来接我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说这句话,看着她我心里感到一阵凄凉。
那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吗。我看着她已经把热水喝完,抱着水壶取暖,忍不住这么问。“大概就这里吧。”她轻轻倚到公园长椅的靠背上。
我起身,来到孩子们中间。告诉他们,这个女孩需要一个地方住。但很可惜,在睡觉时间宽松的家长们,在别的地方就会格外严格。这些孩子们不被允许把一个陌生人带进家门。
我离开了安静下来的孩子们,回到她身边。她已经浅浅的睡着了,呼吸如同海潮般冰冷。我喊醒她
“去我家睡吧,那里暖和。”我只是这样问着。虽然我知道她出于戒备会拒绝,可我实在不忍心什么也不做,不想装作没有看到。面对在寒风瑟瑟中发抖的孩子,只是这么问过后大概会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问出口后,我自己怔在原地责备着自己的虚伪。
“那,我们走吧。”女孩站起身。我愣了一下,其实我并没有想到她会同意。但我是愿意帮助她的,于是就补上了这个决定。“如果,我能够拥有自己的愿望的话”。我不觉得我有资格认为自己听明白了,所以没有回答。虽然空的水壶不重,但我还是从她手里拿过,带她去了小卖部。
被调去研究部后,我一直住在小卖部的二楼,对于大伯来说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也挺乐意我去陪他的。小卖部在镇这头,离研究所近些。
我把灯重新打开,打开了二楼的门,告诉她不用等我直接睡就好。
回到一楼,我开始施展禁术:热水壶煮饭。正常拿热水壶煮个粥就很离谱了,因为空间太小容易糊。但我就是艺高人胆大,从一次研究的观测中获得了灵感,真的学会了用热水壶煮饭的办法。
因为有点费热水壶被大伯列为禁术,但这会儿大伯不在可不就我说了算吗。热水壶这个大小正好够煮一人份的饭的(虽说我吃不饱)那可不就是用来煮饭的吗
完了,大伯是不是会错意了,那两百块钱恐怕不保。不过不管了,煮都煮了。
等到我吃完饭上楼,她蜷缩在墙角,已经睡了。…你不好意思到铺盖上睡,明明房间里还有沙发的呀,我睡沙发也没什么不可以。就算你睡沙发,我也给你找点儿东西盖着啊咋就睡地上了
睡熟了,我想把她喊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我试图推推她的肩膀把她摇醒。在碰到她的一瞬间,我的手触电般的缩起来。
她实在太瘦了,瘦的几乎皮包骨头。我没办法相信我所碰到的,这样病态的瘦是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的。有一瞬间我被吓到了。
不太亮的灯光下,我开始端详她的脸。整张脸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只有眼圈哭红。只是看脸的话并看不出来她瘦的可怕。我如此感叹着。
我轻轻抱起她,感觉像是抱起了一团棉花,或者不如说捧起。轻轻把她放到铺盖上,盖好了被。
我双手搭在窗沿上,抬头向天空看去。夜深了,一轮皎皎月。
和普通的每一天一样,风抚过我的脸颊。看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就去帮助了。明天大概会向更多人寻求帮助,警局啊医院啊。风吹的我有些累了。
我轻轻关上窗户。虽然我很喜欢睡觉时耳边的风声,但今晚先跟夜空道个别。睡熟时的呼吸声也一样让我感到安心,我双手相扣,心里默默祈祷着。
我抓起衣柜里没怎么穿过的白大褂盖在身上。沙发挺软的,就是我个子太大了。将就将就睡吧,明天有理由不去研究所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