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那年，漫天大雪簌簌落下屋檐，压弯了父亲的脊梁。
为了口吃食，三个女儿被以十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人伢子。
大丫头清秀，八两；二丫头机敏，七两。唯有三丫头瘦瘦小小，枯草似的头发配上丧气的下三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是娘磨破了嘴皮子，那人伢子才勉强愿意当个添头，以二两银子的价格买下她。
离别的那日，娘杀了家里唯一能下蛋的母鸡。
鸡腿给了父亲，鸡翅给了弟弟，鸡肉分给两个姐姐和她自己。四岁的她盯着碗里飘荡的一点鸡油，咕嘟咕嘟喝进肚里，顺带把土灰的碗舔得干净。
吃完，两个姐姐抱着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也哭，也不知道在哭什么。
她静静地站在人伢子身边，在满是哀戚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人伢子那孩子很多，大到十岁，小到两三岁，几乎都是女娃娃，被赵大娘照顾着。
环境很差，三两堆稻草拢到一起就变成了床。但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有挑三拣四的份。
没过几天大姐姐被卖到宫里当了婢女，二姐姐紧跟其后被花家买走。唯剩了个三姑娘，站在人堆里，悄悄和两位姐姐挥别。
身边的人来来走走，度过一年春夏。
秋末，姚叔告诉她说为她找了个好差事，去给沈家大公子当婢女。
说是婢女，指不定日后能混个通房丫鬟，再给沈公子留下一男二女，也算是给自己改命了。
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这就是她的全家身当。
*
沈家很大，一个管事嬷嬷领着十几个小孩浩浩荡荡地来到主屋。
照规矩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头不敢往上抬，怕亵渎了公子小姐。
“今儿个是给吾儿沈淇找三个婢女三个小厮，其他没有选中的，就跟在林嬷嬷身边，她会给你们安排差事。”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只是听着就忍不住发抖。
主母慈爱，让沈淇自个儿选。
沈淇哪里懂选奴婢的行道，看模样调了几个大差不差的。直到这最后一个人选，他看到锁在人群角落里的女孩，个头小小的差点被前面的人挡住。于是起了恻隐之心，点中了她。
“翠欢，翠欢！”
直到身边的人捅了捅她的胳膊，她才意识到那所谓的“翠欢”原来叫的是她。
下意识抬起的目光扫到主母眼下隐隐的不喜，忙不迭把头狠狠撞在地板发出沉重声响“奴婢翠欢谢谢小主。”
事后，管事嬷嬷带着被选中的孩子去净身并换上干净的衣裳。
不算顶好的面料，但相比于以往永远大几号的衣服来说简直是惊为天人。而且衣服特别暖和，冬天终于能体会到别人口中脚暖和和的是什么滋味了。
看来姚叔没骗她，这真的是个顶好的差事。
她睡在柔软的被褥上，感觉这梦呀都美了不少。
第二天，几个小孩收拾得体地站在小少爷沈淇面前齐声道：“请公子赐名。”
“你，就唤作蔷薇吧。”沈淇今年不过八岁，但周身的气度却像个成年人。他凝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唤出她的名。
蔷薇，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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