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雨水从屋檐滴下，汇成一条条水柱，流淌在石板上，琅嬅坐在廊下，抬头望，天空的云层厚重的好似要压下来似的，阴冷，压抑。

风吹过回廊拂动她头上的流苏摇晃如浮萍无所依靠，琅嬅想着想着就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慢慢睡去。

兰心拿着披风欲要给琅嬅披上，被文心拦下：“娘娘觉浅，你过去一动会吵醒她的。”

“这个天睡在这儿容易着凉，躺在这儿也不是事儿。”兰心感受着斜风细雨，忧心忡忡的说：“自从昨日传来高氏自绝的消息，娘娘饭也吃不下，觉也没睡，这样下去怎么是好？”

文心用眼神止住她的话头，带着她往屋里走，轻声告诫：“恭贵人就是因为去探望高氏时说了不该说的话被皇上罚了，身为奴婢还不懂得谨言慎行，你有几条命可以霍霍。”

兰心连连讨饶，文心真是越发像嬷嬷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别耍宝了，你让小厨房炖些冰糖血燕，用鎏金双狮纹银碗装来。等娘娘醒来我劝她吃点。”文心一边替琅嬅将宫务分类放好，一边吩咐兰心。

元惠贵妃带着侍女提着食盒迈进长春宫，见里头安安静静，下人干活都轻手轻脚没有声响，有些奇怪，这大白天的怎么这么沉寂。

兰心接到通报从门内迎出来，拍了拍因为走的急浸湿了的裙摆，含笑道：“贵妃娘娘怎么来了？这雨下的大，可有淋着？”

“倒不曾淋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自是风雨无阻的。皇后娘娘呢？”元惠贵妃边喝茶边说。

琅嬅从屏风后走出来，穿着一身黛紫色常服，梳着一字头，头上除了两朵木槿通草花只佩戴了一根点翠偏凤钗。她刚刚睡醒，尚带着一丝慵懒，见侍立在一旁的春华手里提着大食盒，了然的笑笑：“玲儿可是得了什么好吃的与本宫分享，兰心，吩咐摆膳。”

元惠贵妃开心的跟琅嬅说御膳房来了一位擅用花雕酒的御厨，中午她吃了一道花雕醉油鸡很是美味，就吩咐那个御厨用花雕酒多做几样不同的御膳拿来和琅嬅共品美食。

“皇后娘娘，这是花雕醉黄鱼，这是花雕醉鸭……这道是熟醉虾，闻着就是酒香四溢，看来是好酒为佐。”贵妃说着就忍不住眼睛放光，回头催兰心去盛两碗饭来，她都忍不住食指大动了。

琅嬅看她的馋样也来了胃口：“这菜都是花雕酒做的，别吃醉了。兰心，再添道八珍豆腐和冬瓜盅来。”

“木槿昔年，浮生未歇。皇后娘娘，您头上的通草花真是别出心裁。待到今年木槿花开，我去采些来做成木槿花汤再邀您一起品尝。”贵妃将宫女剥好的虾放进味碟里蘸着吃：“这味碟好特别，浓浓的花雕酒味里藏着果香，皇后娘娘，您快尝尝。”

琅嬅笑她吃着碗里的想着树上还没开的，引得贵妃不好意思的多吃了一大块黄鱼肉。兰心见皇后娘娘边聊边吃兴致不错，又帮着盛了一碗雪霞羹。琅嬅心知身边的侍女都挺担心她的饮食，也就没有拒绝，就着豆腐吃了起来。

“食不过三，春华，最后一筷子我要五只大虾。”一筷子一只虾，三筷子才三只虾，真的一点都不够吃，爱吃海鲜的贵妃对着春华下命令，她要多吃几只。

“规矩是记得不错，不过，谁家一筷子是五只虾的？爱吃下次再让御厨做就是了。”琅嬅让兰心将八珍豆腐夹一筷子给她，吃这么多花雕菜，也该清清口，不然该尝不出味道了。

贵妃酒气上头，两颊飞霞，闻言点点头，一筷子豆腐一筷子虾的下肚，吃的尽兴，两人又浅酌了一杯桂花酿，贵妃起身时都有些头晕目眩。

“文心，给贵妃拿件披风来。吃了酒可不能吹风着凉。”贵妃酒品不错，微醺后就乖巧的坐着。直到文心将红色的披风给她穿上，也不知道触动了她哪根心弦，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唱起了黄梅戏。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 原来纱帽照哇，照婵娟哪～”琅嬅赶紧扶住转圈要把自己转晕的贵妃，别说，这曲唱的挺好听，要不是今日贵妃醉酒，她都不知道她还会唱黄梅戏。

“皇后娘娘，你说她怎么这么傻，李冯氏哪有冯素珍响亮好听啊！”贵妃醺醺然的望着琅嬅，眼中复杂的情绪一览无余。

琅嬅让春华扶住贵妃，又让文心端碗醒酒茶来给贵妃喝：“喝醉了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做文章又得生出许多是是非非。季玲儿，不许胡闹。”

贵妃靠在春华肩膀上，醉眼朦胧的看着琅嬅痴痴的笑：“不会的，我才不会胡闹。皇后娘娘，宫里好吃的这么多还能被允许种地造纸，我怎么舍得胡闹呢。”

琅嬅拍了拍她的手，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安慰她。贵妃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眼，皇后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可这次她看见了笑容背后的彷徨和哀愁。

“皇后娘娘，就算世间偶尔凉薄，我们也要试着让内心繁花似锦。偌大的后宫，我只能靠着您取暖，您一定不要抛下我啊。”酒壮怂人胆，喝了酒的贵妃说话做事肆意了很多，她在文心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扑向琅嬅，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琅嬅差点被大力的拥抱撞击在地，还是文心在后面扶了一把才站稳。她听着肩头传来的呜咽声，轻轻叹口气，眼角的泪花再也忍不住滴落下来，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文心和春华手拉手的护在两人身边，文心想到皇后娘娘平日里不管发生什么都克制着情绪，维护自己一国之母的形象，这会子发泄出来也好，就是她看着也想哭了。

哭了一阵，琅嬅情绪平复的差不多就赶紧把贵妃搀到凳子上坐着，喝了酒又哭又闹的她怕她脱力了。

文心将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贵妃喝，贵妃嫌弃的转头躲避，还是琅嬅抱着她的头，强喂了进去。见她慢慢的醒酒了，才给她拢好披风，让她坐软轿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