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同饮

李相夷还未从李莲花的名字中回神，李莲花？莲花…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这是他在无了和尚的禅房中看到的禅语，这也的确是他会做的，倘若没有李莲花，他李相夷最终不也会沦为李莲花吗？

想起他坠海时，迷茫时看到李莲花将他拥入怀里，那时他们的手都如已死之人的温度，他紧紧靠着他，海水寒冷刺骨，而不知为何，他们的心都格外温暖。

那李莲花呢，那十年又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去东海赴死？

李莲花摊上李相夷的肩，将李相夷的思绪拉回来，“想什么呢？”

然后又对漆木山道:“好，师……漆前辈，那便打搅了。”

晚饭过后，李莲花想着方才师娘的眼神，虽然如今他的身形容貌都改变了，但声音并未改变，师父师娘估计也看出来他了，只是因为李相夷就在旁边，因此也没有多疑。

一抹红色从眼前走过，坐在旁边，“在想什么？”

李莲花拿起旁边的枕头，“想这个枕头为什么这么硬？”并递给了李相夷。

“这是师兄当年练武时住的屋子。”李相夷接了过来，敲了敲，枕头里面似乎有个木箱，打开一看还真是。

李相夷打开大致看了看，“南胤？那个已经被灭亡百余年的异族，他怎么会…”

李相夷拿出一个带锁的箱子，“李莲花，你一定知道。”

李莲花无奈笑笑，拿出那张写了萱妃生辰的纸。

李相夷撩过抚在脖子上的头发，开锁认真研究了。

“师兄竟就是南胤的后人？！这些年他一直在查这些东西，他想要复兴南胤。”

李莲花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皎皎月光洒满了一地银白色光辉，星星高悬在夜空中，晚风带走了所有烦恼。寂静的夜，只有二人在屋顶上碰杯喝酒的声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们曾经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李相夷身着红衣，腰间一条镶嵌着金属饰品的腰带，他想起了当年为博乔美人一笑在扬州城红绸舞剑。少师剑随他坠入了东海，吻颈是用不正当方式得来的，也被他扔了，如今剑不在，红绸没有，美人……

他看向了李莲花，李莲花若是此刻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会给他头打爆，李莲花拿酒碰了碰李相夷的酒壶，“这可是我从树下挖来的师父私藏的酒，好酒啊。”

李相夷不喜饮酒，他喜欢喝茶，茶有提神的作用，喝酒易醉，容易耽误事。可就是一杯碧茶将他打下神坛，从万人敬仰的大侠变成了柴米油盐的普通人。

李相夷不是天下第一吗，天下第一怎么会死。天下第一死在了那可怕的人心，死在了昔日好友的背刺，死在了同门师兄的嫉妒，然后，死在了碧茶之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李相夷，别老是把事情憋在心里，很累的。”李莲花两边脸上已经爬上了红晕，但语气仍显慵懒。

李相夷紧握酒壶，高举过顶，任由醇厚的酒液如激流般倾泻入喉。今日的信息量太大，难于接收也难以接受，那就暂时烂进肚子里吧。

不知何时，李莲花扶着李相夷进房，将他置于榻上，喘着气，“你小子是真重啊。”

李相夷睡着的时候乖乖的，不似在四顾门那样严肃，也只有在这时才露出他应有的样子，这曾经想要庇护天下，保护身边所有人的李相夷，也只是个孩子啊。

李莲花只是靠近的看了李相夷，脖颈的毒丝却无情蔓延，如虫蚀骨，寒入骨髓，他痛的瘫坐在地上，十年了，这碧茶他忍了十年，他已经没有内力去压制了。疯着死很好啊，可他怕是要提前死了，他真的很怕痛啊，他又安慰自己，死的时候都是痛的，冷…好冷……

一股中正绵长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带走了他所有思绪，他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李相夷拥着他如同东海他拥着自己，他们本为一体，会本能反应的去保护着自己。

曾几何时，他在简陋的莲花楼，屋外连雨不断，床头屋漏无干处，他和衣而睡，却因碧茶折磨，过了多少死寂的夜。曾几何时，他需要热酒与棉被，却因莲花楼停在郊外，无人怜悯，唯狐狸精听到他的叫喊与痛苦，跑来蹭他，用毛茸茸的身子为其取暖。

他们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然后，他们向自己伸出了手。

这一夜是他十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