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青春期非常短暂,甚至没有给告白、悸动和爱预留足篇章;这迟滞而倏忽的傍晚,却又再次曝露着,摊开。
田柾国我的这一页被撕去了。
田柾国不擅长缅怀和回忆。于是、这当下,只是将掌心包裹着的手再次收紧。
在低于地平线之处,仍有模糊蒙眬的日光。他们将乌本桥走了完整的一个来回、行至起点,两千一百八十二步。又有石子落在脚跟。那是张怯生生的面庞,眼底盛满待说出口的问询、和希冀。
空白和被撕去,若把前者喻为呱呱坠地的新生,后者更像是颠覆性的毁灭。决绝,向死而生。
藤凇雾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把过往聚沙成塔,也许她在他的回忆中是一粒细沙、一滴水珠。遗憾色调不太浓,她已将一柄伞和整座塔握在手里、构筑此刻。
田柾国招手、唤来桥下的那孩童,用肢体代替语言示意:他想租借一只乌篷船。摒退了船夫,他率先踏上这摇摇欲倾、黝小的窄座,又回身将手伸递给人,与她目线交对。
田柾国刚上来的时候可能有些晃,抓紧我。
一轮色泽寡淡的月悬在夜空,日月同辉。视线放低、掠过孩童天真的面孔,又转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肢体语言。从小亭到乌篷船,伸手的主动权置换,藤凇雾不迟疑、很快探出一节白花花的腕,自指尖到脉搏、至严丝合缝。
藤凇雾好。
借力,她登船。
流经船舷的、是水中影裹挟着什么,再以涟漪的方式漫满船尾。田柾国划起桨,一下下推行;抚开流动的池波,仿若方才在桥上踱过褐叶滚动的亭廊。天色渐沉,风也冷清了。他将船泊在离岸的远角,乌本桥化作一粒尽点,缓缓睡去。
絮絮地,他没有由头地先开口。
田柾国我们今天说的话不多,我想想、或许不超过几十句吧。会觉得没意思吗?我好像本身就是个挺无趣的人。
看向藤凇雾,他想找寻这平齐脸庞上的笑意、与轻微震动,最终只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很好看。
她盘腿坐在铺有草席的船板上,两臂的重心在低矮的乌蓬顶部。两岸的景致匀速倒退,有渔火跃动在不远不近的湖面。她缄默地听他讲话,听至末尾不自觉拧紧眉头、作无声的反驳。声音停歇,她回望他,眼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分明清癯、挺拔的脊骨,无端显得落寞。
藤凇雾你刚刚的几句话,是今天唯一没意思的。其他都凑合吧。
没来由的恼,恼他竟然会生出这种荒诞的想法。理智胜过情绪化,她看着他的眼睛,放缓语气。
藤凇雾其实有件事要告诉你,有人托我问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同时获得两个美女的青睐。
藤凇雾如果你觉得自己无趣,就说明我的眼光一般。但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高。
她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说了,说完才有些后悔,其中的信息是否能传递、隐藏的情绪是否太激烈。
藤凇雾总之,今天我很开心。唯一后悔的是,没能把约会安排在早上。那样,我们会有一整天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