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掺了冰碴的针，斜斜扎在03号街道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冷雾。路灯是老式的钨丝灯，昏黄的光晕被雾气揉得发虚，勉强照亮半扇褪色的木质店招——“玩具店”三个字的漆皮卷翘脱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纹，像干涸的血痕。
已经是凌晨三点五十七分。
林晚攥着公文包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明明半小时前还在公司楼下的公交站等末班车，可一阵突如其来的浓雾裹住她，等视线重新清晰时，脚下就变成了这条陌生的街道。街道两侧的建筑都黑着灯，像蛰伏的巨兽，只有这家玩具店还亮着一盏灯，暖黄的光从蒙着灰尘的玻璃窗透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一块模糊的光斑，像块诱人又危险的诱饵。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抬步走了过去。雾越来越浓，冷意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只有那盏灯能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玻璃窗后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却没有半点童趣——掉了脑袋的布娃娃斜斜靠在柜角，玻璃眼珠浑浊地对着窗外；缺了胳膊的铁皮机器人举着生锈的枪械，枪口对准门口；木质积木堆成歪斜的塔，最顶端摆着个面色青紫的塑料小丑，嘴角咧开的笑容僵硬又诡异。
这些玩具不像商品，倒像……从什么地方捡来的残骸。
林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可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就在这时，玩具店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混杂着旧木头、灰尘和淡淡檀香的气息涌了出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门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熨烫得平整无褶的白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不起半点波澜。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晚，没有说话，却让她莫名生出一种被看透的错觉，仿佛自己心底那些藏了许久的惶恐和委屈，都被这双眼睛扒了个干净。
“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男人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我好像迷路了，能不能……能不能借个电话？”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样深夜打扰一家明显要关门的店，实在太冒失了。
男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打量什么。林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瞥见自己裤脚沾着的泥点，那是刚才在雾里奔跑时蹭上的。她的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今天是她丈夫的头七，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丧生，可她清楚，那不是意外。肇事司机是市里有名的富二代，第二天就被保释出来，依旧风花雪月，而她丈夫的死，被轻描淡写地定性为“横穿马路，负主要责任”。
她找过律师，递过证据，可那些东西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有人私下告诉她，对方背景太深，她斗不过的，劝她认栽。可她怎么能认栽？那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他死得不明不白，凭什么凶手能逍遥法外？
“迷路？”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03号街道，很少有迷路的人来。”他侧身让开一点位置，目光越过林晚，看向她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雾，“雾很大，今晚怕是不好打车。”
林晚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进来等吧，”男人转身走进店里，“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林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店里的光线比从外面看要暗一些，只有天花板上一盏老式吊灯亮着，暖黄的光线下，那些玩具显得更加阴森。掉脑袋的布娃娃脖颈处露出棉絮，像凝固的血；铁皮机器人的关节处锈迹斑斑，像是渗出来的铁锈；塑料小丑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
林晚下意识地往男人身边靠了靠，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恐惧，淡淡开口：“不用怕，它们不伤人。”
“它们……是玩具？”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算是吧。”男人走到柜台后坐下，柜台是深褐色的木头做的，上面也摆着几个小巧的玩具——一个断了腿的陶瓷小兔子，一个眼睛掉了一只的布老虎，还有一个用铁丝缠绕的鸟笼，里面没有鸟，只有一根干枯的羽毛。“喝点什么？”男人问，语气依旧平淡。
“不……不用了，谢谢。”林晚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抓着公文包，“我就借个电话，打了就走。”
男人没有坚持，指了指柜台角落里的一部老式座机：“用吧。”
林晚走过去拿起话筒，手指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拨了自己熟记于心的那个号码——那是她唯一的朋友的电话，可电话里只传来“嘟嘟”的忙音，根本打不通。她又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这里的信号不太好，”男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尤其是在雾天。”
林晚放下话筒，心里的绝望又深了几分。连一个能求助的人都联系不上，她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砸在冰冷的柜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店里很安静，只有林晚压抑的啜泣声，还有窗外雨丝敲打玻璃的声音。那些玩具仿佛也静止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像一群沉默的旁观者。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才渐渐止住哭声。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看向男人：“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男人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心里有委屈？”
林晚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忍不住开口：“我丈夫……他死了，被车撞死的。可那个凶手，明明是故意的，却因为家里有钱有势，就什么事都没有。我找了很多人，递了很多证据，可没有人愿意帮我……法律说要公正，可它根本不公正！”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力和愤怒。这些话，她憋了太久太久，没有人愿意听她倾诉，所有人都劝她放弃，说她是鸡蛋碰石头。
男人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缓缓开口：“法律不一定是公正的，法律只有秩序。”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在林晚的耳边。她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男人，这句话，说出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感受，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秩序……”林晚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一阵茫然，“那……那公正呢？难道就只能这样算了吗？”
男人看着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藏着一片星空，又像藏着无尽的黑暗。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林晚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法律给不了你的公正，我可以给你。”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她，眼神平静而坚定，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林晚的声音带着颤抖，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男人没有重复，只是指了指柜台上那个断了腿的陶瓷小兔子：“喜欢这个？”
林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个陶瓷小兔子通体雪白，断了的右腿处有一道深色的痕迹，不知道是颜料还是别的什么。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类玩具，可此刻看着那个小兔子，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种亲近感。
“它叫‘裁决’，”男人轻声说，“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能带走一件玩具。它们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帮你得到你应得的公正。”
林晚的心里充满了疑惑，这听起来太荒谬了，像一个荒诞的梦。可看着男人认真的眼神，看着那些摆放在店里的诡异玩具，她又觉得，这或许不是梦。
“那……那我需要做什么？”林晚犹豫着问。
男人笑了笑，那是林晚第一次看到他笑，笑容很浅，却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暖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真心想要那份公正。”他顿了顿，看向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时针正好指向四点，“好了，营业时间到了。”
林晚愣了愣，看向挂钟，又看向男人：“营业时间？”
“嗯，”男人点了点头，“本店营业时间是8：00-4：00。”
林晚彻底懵了，一般的店铺都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这家店怎么会是早上八点到凌晨四点？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有解释，只是指了指门口：“雾散了，你可以走了。”
林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果然，刚才浓得化不开的雾已经淡了很多，能隐约看到街道尽头的路灯。她又看向男人，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带上它吧。”男人把那个断了腿的陶瓷小兔子递到她面前。
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小兔子的陶瓷外壳冰凉，断腿处的深色痕迹触感粗糙。她紧紧攥着小兔子，心里五味杂陈。
“记住，”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提醒，“当你想要那份公正的时候，握紧它，在心里默念你想让他付出的代价。它会帮你。”
林晚点了点头，把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公文包里。她看着男人，想说声谢谢，可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就已经转过身，走向店铺深处，白色的衬衫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林晚没有再打扰他，轻轻推开店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而寒冷，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却已经不影响视线。她回头看了一眼玩具店，门口的灯已经灭了，只剩下那扇褪色的店招，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她攥紧了公文包，里面的陶瓷小兔子冰凉的触感清晰可辨。她不知道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小兔子能不能帮她得到公正，可她此刻的心里，却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希望。
她转过身，沿着03号街道慢慢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建筑依旧黑着灯，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让她感到恐惧。她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而玩具店里，男人重新坐回柜台后，看着林晚消失在雾中的背影，眼神平静无波。这时，从店铺的里间走出了五个年轻男人。
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眉眼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气质沉稳，眼神深邃；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笑容温和，手指修长；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神情桀骜，眼神凌厉；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看起来年纪最小，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轩哥，又来一个。”穿白色卫衣的少年开口，声音清脆。
被称作轩哥的男人，也就是宋亚轩，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柜台上那个空了的位置，那里刚才放着陶瓷小兔子。
“她的执念很深，”穿灰色风衣的马嘉祺开口，声音低沉，“那个富二代，手上不止一条人命。”
“法律管不了，就交给我们。”穿黑色夹克的严浩翔语气桀骜，带着一丝冷意。
宋亚轩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柜台上那个用铁丝缠绕的鸟笼，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铁丝。鸟笼里的干枯羽毛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生命一般。
“玩具已经送出去了，接下来，就看‘裁决’的了。”宋亚轩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
窗外的天光渐渐亮了起来，03号街道的雾彻底散去，玩具店的木门紧紧关闭着，像一个沉睡的秘密。没有人知道，这家白天看起来阴森诡异的玩具店，一到夜晚，就会变成一个为那些得不到公正的人，寻求正义的办事处。
而林晚，只是无数个来到这里的人之一。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在午夜时分，被命运指引着，走进这条03号街道，走进这家玩具店，寻求那份法律给不了的公正。
而那些摆放在店里的玩具尸骸，每一个都藏着一个罪恶的灵魂，每一个都在等待着，为下一个需要公正的人，带去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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