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气馁,时刻心怀理想就能度过世间一切苦难,”
这是世间大多数人的价值观,也是我以前的价值观。
它为一部分信徒带来回报,使信徒们找到通向灯塔的路。而剩下的信奉这条积极价值观的信徒,他们仍在未知的汹涌水域漂流,不知何去何从----
我失忆了,此时正站在一片荒凉的墓地。
周边的一切事物都辨认得出来,却没有过去的记忆。
我有些慌乱,勒令自己冷静,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突然似乎电流通过大脑回路,我忆起失忆前的最后场景。
阴冷的回廊。看不见前方出路的黑暗笼罩我。地板上烟蒂和喝空的啤酒罐四处都是,我也坐在地上,被汗水打得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视野。忽余光一瞥,竟发现横梁上垂着上吊的绳子,无论是横梁还是绳子,看起来都很结实。我不知道当时我的想法,我喘息,难闻的酒气扑鼻,我起身搬来板凳,踉踉跄跄地走到绳子前,踩着凳子,确保绳子紧紧勒着脖子后踢开凳子。然后,失去意识…
回忆完了,不禁直冒冷汗,我并没有感受到临期时的苦楚。
“我难道自杀了吗?”我不禁嘀咕。
“当然。”不知从何冒出的声音。
我震鄂,缓缓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和我无异的可憎丑恶面孔。
“你是谁?”
“我是你。”
“怎么可能,难道是乔装?”
他只是笑,笑了很久。
“我当然是你,是过去的你。”
我盯着他空洞的眼,迟疑着。
“我知道你忘却的回忆。”
“是吗?你知道我的什么?”
“全部。”
“我究竟有没有死?”
“没有,你被及时发现送去抢救,所幸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你正处于昏迷状态。”
“哦。”不知怎的,我没有过多在意。“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的事。”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失忆,是你不愿意想。你仔细想,忆出些什么了吗?”
“真的!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过去的为人,我是个听话的孩子。”
“确实,你听长辈的话,听家长的话,听老师的话。”
“嗯嗯,我可真是个好孩子。”
“你不是好孩子,你没有自我决定过。你只是按照别人说的去做,没有主见,绝非好孩子。”
“好,就算不是好孩子,我也要反驳一点,我肯定有自己的主见。”
“你确实有,可那是不幸的开端,你就不该有主见。”
“你什么意思?”
“你的主见,又被别人尊重过吗?”
“好像……没有。”
“为什么没有?”
头微痛,有场景再现于脑内。
眼前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脸固定一个僵硬的表情,像面具。
“以后你想做些什么?”那人发问。
“我想当画家。”
“怎么往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想,不中,俺们丢不起这人。”
“那…我没有其他想做的了。”
“龟怂,没志气。你怎么不去做……职业,大丈夫应该志存高远。”
场景结束。
“为什么没有…因为我的主张没有出息?”
“不管有没有出息都不应该被随意否定。”
“否定……无妨的,我被很多人否定。”
“真的无妨吗?”
又想起来了,我被谁否定,为什么被否定。
“你为什么被否定?”
“因为…我小时候不聪明,长得难看…我还一意孤行,酗酒成性,我还喜欢女装,我还--”
“--停停,不要答非所问,你现在是在找自己茬,你觉得这些是你被否定的原因吗?”
“不是吗?”
“人有缺陷和癖好是正常的,他们没理由因为这个否定你。”
头痛已经不可忽视,我咬牙坚持,又一回忆呈现。
这次我身边围了三四个人,绕着我圈成小圈,脸回想不起来。
“呵,小虫(我以前的外号)要哭了。”
“真脆弱,只不过说几句,真瞧不起你。”
“才不是小虫!”
“就是就是,略略”
这时,过路两个人的私语传入我耳。
“他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可,他又不会还手。”
“可他也没做什么可憎事吧。”
“谁知道,他长得那么可憎,背地里肯定也可憎。”
“哈哈,也是。”
场景结束。
“不是因为缺陷和癖好。他们只是想欺负人,没有原因也会硬捏造原因。”
“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还手,你是对的不是吗?”
“我,我想我还手了,我一定会反击的”
“你没有,至少那个时候的你没有。”
“你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我醒来后一定要回敬他们。”
“不记得。”
“你不也被他们欺负了吗,他们的名字怎么能忘?”
“会忘记匪徒伤害自己时用的钢刀型号,但钢刀留下的刀疤,不会就此淡去。”
“我可真是不让人理解。”
“没办法,你当初就是那么做的。”
“那我身边就全是这种人了吗?我没有朋友吗?”
“有吧,有很多,前提是他们要先拿你当朋友。”
“你什么意思?”
“你那时候学习还算可以,那些人难道没有为了抄你作业才和你往来的人吗。还有,你没想起来吗?你好几次无意中听到那些朋友说你的坏话,你觉得这些人能成为承受苦难时的慰藉吗?”
“我就混得这么差?一个知心好友都没有?”
“你别说,还真有。你们小学就开始认识亲密无间,甚至直到你上吊前几个月,你们还保持着联系。”
“那我以前过得也还可以啊,有朋友疏导,怎么现在就去自杀了。”
“你确实有朋友,可你不愿意向他倾吐心肠。”
“为什么啊?”
“因为你不习惯去表达,你不敢说,怕说错话。还有…”
“还有…?”
“…你曾经也将那些事暗示给他,可他不是那么太在意不是吗?回应得不温不热的。不过,也合乎常理。一件事,只有关乎个人的切身利益,人才可能会真正在意。不然人脑一天要处理那么多事,要是能对每件关乎别人利益而与自己无关的事产生真正共鸣,那才是奇怪呢。”
“确实,不能怪他。”
“你知道你与你那朋友的结局吗?”
“结局?什么意思?”
“你们后来绝交了。”
“你不是说他几个月前还和我有联系吗?”
“那是因为你们就是在几个月前绝交的。”
“为什么?”
“问你自己”
那之后是一阵痛不欲绝的头疼,而后,回忆呈现。
我每天下课时,都会和他待一会,气氛往往是欢愉的。
就是那一次,我按照照例寻他,路上见窗外操场的落叶被风不知道吹到哪里。
我寻到了他,他先开口。
“我们以后不要往来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发生什么了吗?”
“我身边很多人对你的评价很负面,我怀疑你的人品。”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撒…”
我住嘴了,我要是随便说话对我和他都不好,我抬头看看他的眼睛,他大概是希望我与他争辩的,然后我们重归于好。我不想争辩,然后,断了联系。
场景结束。
“嗯,我连我最后的慰藉都失去了。”
“是,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想死了吗?”
“我全想起来了,后面我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然后被重新浇灭。”
“我不放弃”
“那也无果,阴暗的地方需要火,可阴暗的地方不可能有火长存。”
“我当时是这样想,然后⁻⁻”
“⁻⁻你觉得生活没有出路,自杀了。”
“太好了,幸好我没有死成,我醒后要再次燃起火焰。”
“你不想死了?”
“应该…不想了。”
“为什么?生活中明明有那么多不合理之事,自我被轻易否定,同学看不起你,朋友离开你…活着还有意义吗?”
“有、有的。我…我能走出苦难。一切还未结束。”
“已经结束了。”他不知从何时拿出了一把枪,对准了我。
“诶?”
“你并没有获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你在即将窒息死去前两分钟做的一个梦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
“谁知道呢,即便是同一个人,从我们思考方式的差异来看,就只能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我仅是你所想象出来的假想形象,我无需承担将死之苦。至于你,能否在最后时刻,安然赴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