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惊醒蛰伏在琉璃瓦下的星轨。
七岁的叶若依靠在药圃石阶上,看父亲叶啸鹰与国师齐天尘在忍冬藤下布阵。
九盏青铜灯映着符咒悬浮半空,她腕间银铃随咒文震颤,震出肺腑里带冰碴的咳声。
"缺的这缕魂,怕是落在忘川彼岸了。"齐天尘拂尘扫过她眉心朱砂痣,七星灯霎时窜起幽蓝火苗。
叶啸鹰的玄铁剑哐啷坠地,剑穗上缀着的护魂玉碎成齑粉。
琉璃顶突然传来玉珏相击的脆响。
"原来叶家小姐不是病秧子——"绣螭纹的锦靴踏碎檐角残冰,少年指尖转着钦天监新制的浑天仪,"是尊裂了缝的琉璃菩萨。"
萧楚河倒挂在忍冬藤架上时,腰间螭龙佩正巧悬在叶若依眼前。
本该镶在祭天鼎上的太乙玄纹,此刻缠着几根带符灰的丝线——那是齐天尘用来锁她残魂的引魂绦。
"六皇子若把玄天监的镇魂器当玩具,"她突然攥住玉佩狠狠一拽,"当心被魑魅叼了魂去。"
少年坠地时带翻三盏七星灯,却顺势将半块虎符塞进她药篓。
青铜触感冰凉刺骨,刻着"荧惑"二字的凹槽里凝着黑血。
"本皇子只是好奇,"他碾碎指尖沾的符灰,灰烬里竟浮出半幅紫微斗数命盘,"缺了魂的人,究竟算不算活死人?"
叶若依嗅到他袖口飘来的龙脑香——那是帝王批阅死囚奏章时点的香料。
她突然掀开襦裙,露出小腿蜿蜒的青黑色血管:"殿下不妨剖开看看,里头爬的是蛊虫还是阎罗咒?"
萧楚河眼瞳倏地缩紧。
他当然认得那些纹路,百晓堂密卷记载着"七杀噬心"的脉象。
少年突然扯断蹀躞带上的金丝扣,将淬过蛇毒的银针扎进她曲池穴:"这样有趣的脉象,可别轻易死了。"
剧痛让叶若依笑出声。
她看见银针尾部刻着微缩的河图纹,那是萧氏皇族控魂术的印记。
国师的符咒在头顶盘旋成血色漩涡,她却伸手接住少年故意跌落的玉镇——底部"荧惑守心"的星图上,多出一道剑痕般的裂口。
三年后紫微垣异动那夜,叶若依在龟甲裂纹中读懂了当年玉镇的暗示。
萧楚河送来的草编蝴蝶依旧染着蛊毒,却总在她咯血时诡异地颤动翅膀,露出腹部长出的第三只复眼。
而当年他塞进药篓的虎符,正嵌在梨树下挖出的青铜匣锁孔里,匣中《洛书》残卷记载着补魂禁术。
...
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惊醒了梁上沉睡的蛊虫。
叶若依垂眸看着掌心被玉镇烙出的红痕,忽然想起萧楚河说这话时眼底跳动的金焰——多像三年前被琅琊王一剑劈开的祭天篝火。
铜漏滴到卯时三刻,她伸手拨开妆奁暗格。
当年嵌在虎符里的青铜钥匙正泛着幽光,齿痕恰好能与梨树下挖出的匣锁吻合。
匣中《洛书》残卷的鲛绡纸页上,补魂禁术的字迹正在晨光中缓缓消融。
"小姐,药煎好了。"侍女捧着雪莲盏候在门外。
叶若依忽然将滚烫的汤药泼向窗棂,冰裂纹瓷片割破她指尖。
血珠坠在轮椅扶手的螭纹上,竟让暗格里偷藏的袖箭机簧发出嗡鸣——那是她用萧楚河送的淬毒银针改造的暗器。
"告诉父亲,我要学璇玑阵的阵眼变幻。"她舔去指尖血渍,腕间锁魂铃撞出清越声响。
镜中倒映着齐天尘当年布下的九盏七星灯,此刻灯油里浮着的却是南疆蛊虫的尸骸。
廊下传来父亲与国师争执的残音:"...那孩子竟用虎符熔了做针匣!"
叶若依抚过枕下刻着河图纹的金针。
昨夜她用萧楚河留下的龟甲占卜,裂纹恰好截断"荧惑守心"的星轨——多讽刺,当年他塞来的所谓镇咳玉器,实则是观测她命格的窥天镜。
瓷片在掌心旋出残影,她忽然想起萧楚河总说琉璃易碎。
可谁规定将军之女定要做珠翠?若注定残缺,她便要做那片割破宿命咽喉的碎瓷。
轮椅碾过满地药渣时,藏在裙摆下的袖箭正泛着蛊毒特有的靛蓝色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