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欢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终判决，在死寂的虚空中凝固。

水母体化身的光流归于平静，那颗囚禁着初凰魂体的巨大透明球体，表面流转的亿万光点也缓慢下来，仿佛完成了繁复的运算，得出了不容置疑的结论。

“审判结果：窃运者初凰，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执行：抹除其存在印记于当前时空长河。”

“附加：检索并锁定所有时间线同位体，同步执行抹除程序。”

“因果追溯：凡受其恩泽，承其气运者，无论神魔人妖，皆需剥离其所得功德气运，按因果强度，返还予初凰。此返还之力，将用于补偿被其窃取之世界本源。”

“母界天道监管不力，承担连带责任。其界本源需强制剥离三成，注入天道清算池，以偿余债。此剥离将持续至债务清偿完毕，期间，母界本源增长受限，世界位格降阶。”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所有聆听者的意识深处。

广场上，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亿万生灵被一种巨大的、名为“兔死狐悲”的寒意攫住。

初凰，曾经的至尊神女，其存在将被彻底抹除，不留一丝痕迹，甚至牵连所有时间线上的“自己”。

而那些曾因她而活命、因她而强大、因她而改变命运的生灵，无论感激还是怨恨，此刻都将被迫剥离一部分“福缘”，成为偿还债务的一部分。

至于母界……本源被剥离三成，如同被活生生割肉放血，还要背上沉重的“天道贷款”，未来的衰弱与困顿几乎可以预见。

冷酷，精准，不留余地。

这便是天道的律法，绝对的公正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残酷。

天欢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月牙形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死寂的广场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声。

她望着那透明球体中已不再挣扎，仿佛彻底认命，只余下纯粹魂光等待最终湮灭的初凰，心中翻涌的并非快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纵使成为大天尊，执掌一界权柄，天欢回想此日，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依旧会悄然泛起——在这冰冷运转的宇宙规则面前，强如初凰，贵如母界天道，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被“肃清”的对象。

母界天道那源自大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与沉重响起：“吾……接受裁决。剥离……即刻开始。”

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仿佛世界在痛苦地呻吟，无数道微弱的、象征着世界本源的灵光从大地、山川、河流中被强行抽取，汇成一条黯淡的光带，注入虚空深处某个无形的“清算池”。

与此同时，广场上无数生灵身上也亮起强弱不一的光芒，丝丝缕缕的功德气运被无形之力强行剥离，带着他们的惊惶、痛苦或茫然，同样汇向清算池的方向。

肃清程序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效率高得令人绝望。

一切都似乎在走向终结。

然而，就在这近乎凝滞的绝望氛围中，一个慵懒而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耳畔：

“慢着。”

亿万道目光，瞬间聚焦于广场另一端那魔气缭绕的宝座之上。

魔神缓缓起身。

他血色的瞳孔不再流转玩味，而是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仿佛酝酿着足以撕裂苍穹的风暴。

他微微歪着头，目光并非投向即将被抹除的初凰，也非投向虚弱黯淡的母界天道，而是直刺苍穹之上，那代表无数天道意志汇聚的冰冷球体。

“本座，有一问。”魔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凝固的空间法则之上，“天道言此界正处于‘劫数’，且有特定‘历劫者’。”

他顿了顿，血瞳微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最尖锐的质疑：

“那么，此‘劫数’目的为何？‘历劫者’历劫之后，又将如何？是成为祭品，填补尔等运转所需的消耗？还是……晋升为尔等同类，成为这冰冷律法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伪装的锋利：

“若这劫数，本就是尔等为了维系自身存在、收割世界本源与生灵气运而设下的陷阱，一个精心编制的屠宰场！那么，这审判，这肃清，这所谓的‘律法’与‘公正’，又算什么？！”

“尔等自身，是否才是这诸天万界，最大的‘窃运者’？！”

轰——！

魔神的话语，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一颗毁灭星辰！

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万钧雷霆，狠狠劈在苍穹之上那颗冰冷的透明球体上！也劈在广场上每一个生灵那近乎麻木的心神之上！

他竟敢……直指天道！质疑天道存在的根基！将这场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将母界乃至无数世界正在承受的苦难，直接归咎于天道本身！

这已不是质疑审判结果，这是从根本上，掀翻了天道存在的意义！